冬日雪霁,伫立断桥举目四望,但见残雪似银,冻湖如墨,黑白分明,格外动人心魄。“下雪了。”“嗯。”“快走吧!”“今晚送我的,是你吗?”“只有我了。”
路很长,走了很久,哪里都是方向,哪里都是目的地,它一直延伸,直到无尽的远方。
镣铐卡在身上,生疼。冰冷的铁链上落满了雪花。最后一天了,还好有他陪着我,不过,若不是他,我似乎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终于到了。他拿出刀,“准备好了吗?”“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他叹息一声:“你生而有翼,却为什么要匍匐,形同蝼蚁?”“羡蝼蚁,朝生暮死。”
下刀了。冰凉掠过皮肤,汗毛竖起,不痛,一点点麻而已。血,飞落下雪地,浸染开,几分妖艳。“3600刀,你后悔吗?”“后悔有什么用,下次记得珍惜就是了。”我轻笑道“没有下次了”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星星是有颜色的。”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亿万光年以外的火焰,在我的身后熠熠生辉,那一刻,我拥有了整个天空。他做着最后的准备,几个刀片磨得愈发的亮了。
天渐渐亮了,我想着:应该用怎样虔诚的目光,来迎接黎明?
“再看看吧!人间就在眼前!”“羡草木,无心无苦。”“罢了罢了,就知道劝你不得。”说着,又几刀下去。“人生在世啊!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若是不动,岂不是白来了?”不管他怎么说,反正我一点也不后悔。
雪依然很大,整个天地都是那样白茫茫的,一个十字架立在荒原里,架上有一个人。“喂,我走了,剑就交给你了。”“不要,要不起。”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到:“刃若有魄,当如斯人”
清晨的钟声回荡,鸟鸣声声。最后一次遍览江山。东方沿海滩,海天一色;江南杨柳岸,轻舟逐浪;西域边塞外,大漠孤烟;北疆墨林中,云舒云卷。
“喝一口?”他也感到冷了。我点点头,酒到嘴前,尚只是温热,张口吞下却是滚烫。其实,人爱上的不是酒,而是端起酒杯,将心事一点点融入到酒中,所有尘封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一点点浮现的那种感觉。也曾温良恭俭,也曾血气争先,如今入眼的却是满目疮痍。
“还差多少?”“再等等吧!”他抬头看看,周围没有一个活物。“你也算是体面的了。”他喝了口酒,似乎被辣到了,嘶着气说“我手刃过太多人了,有的铮铮铁骨,万门戴孝,流芳青史;有的临阵脱逃,遭人唾骂,遗臭万年,像你这般的,不多。”“安静些,是非对错,交于后人吧!”
澄澈的酒里泡满了朝霞。抬头看看天,“不早了。”他说,盯着我:“走吗?像你从没来过那样。”“走吧!”似乎承诺一般。
风随雪飘落,一夜的烛火,送走了是非因果。
“走啦!”我笑着。“恭喜。”他也笑了,收拾了刀,留下一个背影和一个霜雪冢,那柄长剑好像是一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