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农村的他早早地就在别人的介绍下和一个女孩结了婚。他是一个和善的人,不喜欢和别人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而且乐于帮助别人。在农忙的时候,自家的田地不多,要是谁家缺人手他总会去帮着干活,而且干得比自己的活还尽心、尽力。对于乡亲们要给他算的工钱他从来不收,他总是说:“远亲不如近邻,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如果你要给我算工钱的话,那么以后我就不好意思再去给你们干活了、以后要是什么时候我们也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还要靠大家呢!”
农闲的时候他就给村里的人杀猪,然后满村子叫卖。因为在村里的人缘很好,所以谁家想杀猪总是乐于让他来,附近几个村里的屠夫中就属他的生意好,但是由于他心善,所以总是把肉赊给那些比自己穷买不起肉的人。在那时屠夫是个不错的行业,一般一天下来也有十几二十块的收入,而且经常能给家里留点肉,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能经常吃上肉的人还不是很多。就这样两口子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在他28岁那年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小子。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从儿子出生的那天他就托人给孩子算命。结果让他高兴的事是算命的人都说自己的孩子命好,对于算命先生的话他显然很受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托人给儿子算了三次命。自从儿子出生以后,如果有出去杀猪的时候,他总是回得比往常的早还不忘留一个猪的内脏或者瘦肉什么的给孩子和妻子补身子。等孩子稍微大了点,就经常带一些糖回来给自己的宝贝。糖果对于那些生长在农村一般家庭的孩子是难得的奢侈品,而他的儿子却是一个例外。不仅如此每天傍晚吃完饭以后他就让儿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满村子去溜达。有的时候儿子尿在他的头上,他擦了擦继续把儿子放在肩膀上然后往家里走,如果天比较冷,他就把儿子包在自己的怀里唯恐孩子着了凉。他把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比自己的妻子还重要。因此他对儿子的爱,常常让妻子“吃醋”。
小孩总是有不听话的时候,妈妈就会责骂,甚至是用竹子打,但是他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有的时候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在哭,他就会很有耐心地哄骗。如果儿子说是妈妈打的他,他就假装要给他报酬,比划着打妻子,然后妻子就假装痛得哭了,儿子害怕自己的妈妈再挨打就不敢哭了,然后父子俩个就高高兴兴地一起玩了起来。
后来他陆续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但是遗憾的是,就在小儿子刚满月的时候,他被查出患有咽喉癌。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抱有希望地到处去寻医问药,但是当得知自己得的是恶性肿瘤的时候,他流泪了。看着自己三个不懂事的孩子,最大的儿子也才5岁,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在别人的介绍下,曾经有一个漳州市区的人想出十万买他的一个儿子,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治病了。绝望中的他也曾经想试一试这个机会,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去那么做。为了自己的病,家里已经把原来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用完了,而且还欠了很多钱。虽然别人也欠他很多买肉的钱,但是他不愿去想他们要,因为他说他理解那些人,自己都得了这种病了,如果他们有钱可以还的话,他们会自己拿来的,他不想让别人因此而为难。结果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欠他的钱,即使他欠着其他人更多的钱。
在放弃治疗以后,他“自觉”地把自己的病床搬到一间平时放谷物的房间去,他说如果自己在孩子们睡的房间死了,孩子们会因此而害怕的。他说他也害怕自己会因为太爱这些孩子,而在自己死了以后灵魂留在那个地方,这样对孩子们不好。在自己被病痛折磨得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就吃点一种叫片仔黄的药止痛,或者是抽点烟。为了让自己的烟烧得慢一点,每次抽烟的时候他就先将整根烟用茶水涂湿,然后再点着。如果村子里有人去世了,出山的时候他就站在自家房子的后山上远远地看着送葬的人们,然后暗自流着眼泪。他想到了自己那些可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棺材由于没钱还没有着落呢,他怕自己最后只能用凉席裹着下葬....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天傍晚,他把自己年仅6岁(5周岁)的儿子叫到自己的床前。他想看看自己深爱的儿子,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儿子可能是因为恐惧的原因,一般都不敢来到他的病房,如果来了也是躲在门后面偷偷地用陌生的眼神远远的看着自己。当儿子却却地走到自己的床前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手摸摸儿子的头发然后扯了一下儿子额前的头发,问他这样可以吗?儿子吓得哭了起来。妻子流着泪骂起了儿子,他对妻子说算了,孩子还小。然后失望而又不舍地对儿子摆了摆手说算了,你走吧。第二天的凌晨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那个长子。他是这样的爱着我,可是他亏了,他希望儿子唯一能回报给他的就是能愿意让他扯一下头发,但是如此简单的心愿却遭到拒绝。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人死了以后,家人要到有两条水汇集的地方,往水里扔几个硬币,然后长子用碗乘一碗水回去给亲人的遗体沐浴洗身,好让他能干干净净地上路。而我却把“买”回来的水倒进了水沟里。父亲要出山的时候,我必须带着草帽,为此邻居的爷爷比划着给我编干草帽,我觉得好玩就在那里哈哈地笑着试戴帽子。
父亲下葬的地方离家里很远,最后只有我一个亲人看着他下葬,那个地方青山丽水是个好地方,平时除了偶尔有人来这里干农活或者拾柴火以外是不会有人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在这里他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想起我们,为什么他要躺在那里....
没有了来时的锣鼓声的热闹,空谷显得更加的寂静,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落土与棺木碰撞的声响在山谷回荡,然后一个简单的新坟包出现了。点过香以后,我们离开了那里。桔红的夕阳眼看着就要落到山的那头去了,走到回家路上一个光秃秃的砖红色的山头,山腰的神庙静静地安放在那里。去的时候敲锣打鼓,热闹异常,还有父亲与我们同行。回来的时候却是静得可怕,我发现父亲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爸爸可以让我叫了,我觉得孤单,孤单得只是沉默。
整整18周年了,他的形象从来不曾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过。只能从童年依稀的一些记忆中,从乡亲们的嘴里,从母亲一些零星的陈述中寻找他的身影。在农村,象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墓碑的,而只能在下葬若干年后,亲人去收拾他的遗骨,然后再找个地方重新做墓碑。18年了,他的遗骨还有剩存吗?
爸爸,对不起!不孝的儿子至今仍没有为您去履行作为儿子应尽的职责,让您失望了!但是您放心,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