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众生 25】太平浑仪

黑蟑螂利用并蒂莲的荷叶将罗小小带到太极池边,它担心池中的水银不稳定,随时都会变幻,并劝罗小小跟它一起返回洞内蟑螂聚集的地方。蟑螂首领断定2020年会出现不可预知的灾难,命令洞内蟑螂必须远离太极池。罗小小肯定不会跟着黑蟑螂走的,她一定要等到白扬,更何况她是个人类,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黑蟑螂走后,只剩下她孤零零地蜷缩在太极池边的一个缝隙里,彷徨和惶恐已经不能再吞噬她心神, 她决定接受发生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入罗小小的耳中,她呆呆地躲在夹缝里,静静地听着。

“你确定要离开吗?” 罗小小抖动了一下触角,浑身开始紧张起来。她从没听过那样沧桑的声音,仿佛是从一根千年的树精嗓门里发出来的,沙哑婆娑,毫无生机。

“这个地方本不属于我,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失望,让我无比地孤独。” 男人的脚步依旧在黑暗中移动,声音冰冷。

“你不害怕?”

巨型蝙蝠步入微弱的光线里,肖尖的嘴并不用开合。罗小小感觉一阵阴冷的诡异,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一位身型挺拔的中年男子,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一身素色的黑衣,出现在她眼前。那张傲气英俊的面庞,眼里透出寒刀一般的光。罗小小惊呆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即便着辈子只见过一次,那不正是白扬的父亲白宇吗?曾有一次,他去学校找白扬,班里还在上课,他穿一身湛蓝色的西服,站在教室门前,文质彬彬地敲门,阳光而温暖,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全班女生,包括女老师似乎为那张脸而犯过花痴。那时候,她就在想白家的遗传基因究竟是有多么强大。经年不见,记忆中那双温暖的眼睛怎么会变得这般冷酷?不对,这也许是白扬的叔叔白宙,她摇了摇触角。

“也许,你的儿孙们并没有给你全部的信息!” 蝙蝠未张口,死寂的声音却传来。

半晌,他冷冷答道:“他们,哼!还没那能耐!”

在白朝南的带领下,众人翻过一座彩虹桥,沿着一道铺满变幻莫测的幽蓝极光的河流走到尽头。黑子停下来,悬崖边挂着的倾泄的极光,对着白扬说:“跳下去!”

白扬与他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钱宏伟与老君跟了过去。瞬间,太极池上空出现一个明亮的大洞,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罗小小知觉头顶一声巨响,白扬一行从洞里掉了下来,摔在阴阳交界的石柱上。此时,太极池西北方向一道石门彻底陷落下去。顿时,洞内一阵地动山摇,围绕池子上升出来一个金色发光的圆环,金环徐徐上升,超过了白扬的头顶,金环缠绕着一层闪电,洞里发出雷鸣一般的轰响。接着,圆环中心出现一颗耀眼的中心,金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螺旋地聚集去泛着白光瑰丽蓝色中心。只听“啪”的一声,光芒爆炸四散开去,无数金色的射线从中心飞了出来,顺时针围绕着中心开始旋转,速度极快。最后,所有的光都连成一条线,形成一个金色的球体,无数的金光从左右飞来,融入球体。只见中心那团光不断膨胀变大,骤然炸裂,飞出去万亿颗明亮灼眼的星,流出绚丽多彩的星云,星和星云交织在一起,围绕着中间那团巨大的金色球体旋转,形成一个广袤星系。

白扬背上的包骚动不停,眼前的一切让他呆若木鸡,他准备卸下包袱,身体不由漂浮起来,像是被什么力量吸了过去。他们一行缓缓升起,直到与星系平行。白扬打开背包,浑天仪退掉的锈迹,周身金黄。铁座飞进星云之中,圆环镶入闪闪发光的铁座内,出现一个灰色的球体,顺着轨道高速旋转。铁球已然是一颗碧蓝洁净的发光球体,飞入圆环之中。 骤然,两条飞龙腾身跃起,仰天长啸,在高空一个侧翻,双龙朝下,径直向下飞去,双龙窜入太极池的阴阳并蹄莲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罗小小往外探头,原以为天动地颤终于结束了。这时候,太极池水涌动翻滚不止,并蒂莲逐渐被淹没,池内生出一架庞然大物,球体隐於内,规天矩地。下设地轮、地足;又为横轮、侧轮、斜轮、定身关、中关、小关、天柱。上有天顶、天牙、天关、天指、天抱(托)、天束、天条,布三百六十五度,为日、月、五星、紫微宫、列宿、斗建、黄赤道。仪器露出水面,骤合骤开,球心飞出无数星辰、星云,那场面似阅兵那般,星云飞出,旋转扩大,飞往高空,方位似乎早已设定。

“这...这是...?”

“不错,正是太平浑仪!” 那个枯老的声音传出来。

“父亲!” 白朝南在上空喊叫道。

黑衣男子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露出狡黠的笑,沉着地喊道:“南南!回来了?回来就好!”

“哦...跟我们走吧!” 白朝南继续喊道:“就算破译出来‘传送门’对应的星系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发现了其他星球,又怎么样呢?妈妈永远也回不来了......”

“住嘴!” 黑衣男子捏紧拳头,太阳穴的静脉凸显出来。“把他们给我抓下来!”

“小心!跳上来。” 黑子蹲下,白扬迅速跳了上去。

“抓紧!” 黑子腾身而起。  他们在星云里穿梭,周围既笼罩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也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星云色彩奇幻而又瑰丽。翱翔在星宇之中,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意义非凡,却又说不出意义的所在,困惑又清晰,忧虑又勇敢。白扬不知道怎样去表达他的心境,只是想起了一个哲学问题: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白扬再一次陷入宇宙的浩瀚里,他听不见四周疯狂追逐的蝙蝠大军,听不见白朝南的指挥。高空中,他觉得自己正从巨蛇星座IC1101身旁经过,蜡黄的星云晃过眼前。他看到了虫洞、黑洞、白洞,相互串联,形成了筋脉。黑洞的引力最强,洞口也最大,如一张鲸鱼的嘴,吞噬者周围的星系。螺旋星系、银河系、太阳系......地球、月亮......宇宙里万事万物尽收眼底。伸出手去触碰,他发现除了浑天仪变化出来的那团星系外,其他一切都是虚幻。父亲母亲到底在隐藏什么?爷爷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这一切和无极洞、‘传送门’又有什么关系?

“朝南,快!下去,去见他!” 飘忽的思绪骤然连成一条曲线,白扬已经在脑海中将分东离西的线索拼凑了起来,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白朝南心有领会,身体稍微倾斜,躲过几只蝙蝠的攻击,灵活地打了几个旋,重重地落在黑衣男子面前。身后,无数的蝙蝠向他们冲了过来。黑衣男子伸出一只手,做出停止的姿势。瞬间,无数双蝙蝠眼睛慢慢地退去,隐藏去了黑暗之中。

“爷爷,别来无恙!” 白扬和白朝南异口同声。

黑衣男子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白誉的后人。”

罗小小与其余人等无一不惊奇,黑衣男子竟是白誉!

“您一直都没变过!从小到大,习惯性地叫我‘南南’,这辈子,父亲恐怕也不会这样叫我。” 白朝南冷峻地说。

“您杀了他?” 白朝南依旧很冷静,眼睛里却流露出掩饰不了的恐惧和忧虑。

“我需要一个更年轻的身体!” 白誉脸上未起任何波澜。

“白宇夫妇呢?你也杀了他们?” 黑子瞳孔张大,血丝布满眼球。

“自杀,为了不牵连心爱的儿子---扬扬,愚蠢的爱!” 白誉順即凶狠地转向白扬。

“啊!他们...他们是您的亲人...”

白扬瘫痪在地上,耳边响起阵阵嗡鸣,眼前站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仿佛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爷爷的眼睛可怕极了,比夺命的鬼神更让人无处遁形,他浑身的力量被抽走,被眼前这个他感到陌生的魔鬼全部吸走了。

“啊...白扬。” 罗小小心疼地看着瘫倒在地白扬,差点叫出声来。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夜空里变幻莫测的星云色彩,与那张白洁的面庞交相辉映,露出一种扭曲的华美。他缓缓地走到白扬前,伸出手来,准备去抚摸孙子的头。白朝南立刻挡在他的面前,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眼睛,露出狰狞的獠牙,龇牙咧嘴地说:“离他远点儿!”

“你...比他强!” 白宇对视白朝南,冷淡地撂了一句话,转身向身后出现的石椅走去。

“为什么?” 白朝南的嘴里滴出一串黏着的唾液,夹杂着血丝。

“为什么?” 他一阵嘶吼,露出狰狞的兽相。

“为什么?哈哈哈...这个问题问的好!” 白誉坐在石椅上,像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他手摸了一下石椅,对白朝南说道:“为了回家!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我的星球。”

白誉1937年7月7日出生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一个雷电交加的凌晨,自他出生之后,富商家再未添丁。从小表现出惊人的天赋,经商管理无师自通,天文地理国学算数从不在话下。在别的小孩还在哭闹着吃糖的年纪,他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成熟度,识大体,知进退,被称为神童。他在任何人面前的表现都是谦让有礼,却跟谁都不会过分亲近,父母亦然,妻儿亦然。小时候, 家人对他极其宠爱, 过着众星拱月的生活,但他十分迷惘,连接不到任何人,感受不到亲情、友情和爱情。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永远在天上,照耀着世人,独自闪闪发亮。直到有一次,他去NASA参观,一段宇宙的影像让他流泪不止,也许,那是他在地球上唯一痛哭的经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一个未知名星系的召唤,在哪儿的某个星球上才是他真正的家。

此后,他焕然一新,开始经手家族的事业,因为,他清楚地球社会的生存法则。另一方面,他着手探索收集航天航空信息,考虑是否有必要收购一家航天机构。不久,他发现如果依靠人类现有的科技,百年内,很难查出呼唤他的那个星球,那团星系还不在人类可以达到的范围之内。在调查中,他注意到了北纬30°的神秘力量,他认为只有探究出地球上已经存在神秘力量,才最有可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回家’的路径。于是,暗地里,几经操手,他成功地掌控了一只实力卓越的世界无政府天文组织机构THE INFINITY,取中文名为无极。尽管,后来随着研究调查的一步步深入,不得不允许政府参与进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得到THE INFINITY (无极)没几年,时间缝隙果然被他找到了,而且还不止一处,同时,这些时空隧道也需要结合太阳活动和地球的位置,才能完成千亿、万亿光年的瞬时穿行。这让他明白帮手的重要性,于是,他决定要两个孩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白扬终于缓过神来,小时候,爷爷从没有抱过他,也没有抱过白朝南。他唯一做过的事情,便是一味地在家人面前表达他的喜好。如果仔细回忆,那似乎就是爷爷挑拨离间的手段,他谁也没爱过。

“孩子啊!你问的正是爷爷想去找的,在时空的另一边,答案在哪儿等着!” 白誉依旧像个孤独的霸王,坐在那儿,俯视着一切。

白扬缓缓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扰乱地球的秩序,加速物换星移,众生颠倒,病毒肆掠,不久后,这颗星球的文明将陷入一片混乱!”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誉依旧平静,毫不在乎。

“你看看,这个星球的文明除了贪婪、掠夺、嫉妒、惶恐、懦弱......还剩下什么?”

“你从未感受过爱?” 白扬不可思议地问。

“哼!爱...” 白誉讥笑道:“人类所谓的爱,不过是给赤裸的利益和需要披上的一件华美的外衣!亲情、友情、爱情...哪一种感情不掺杂利益的成分?富人养孩子为了防止老了孤独,穷人养孩子是害怕自己老了流浪街头;男人爱女人,是为情欲,也是因为害怕孤独。女人爱男人,是为了寻求依靠,需要被人照顾的感觉;朋友之间的友情,哼!不过是最纯粹的相互利用。这一切,都基于人类自身的需要,赤裸裸的利益。”

“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轮到白扬轻蔑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

“笑您幼稚!” 白扬眼里划过一丝哀伤,镇定地说:“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您自己难道不是其中的一员吗?您难道不是因为在这里太孤独,没有感受到任何连接,才要回去您的‘星球’吗?”

白誉一巴掌拍在石椅上,双手用力地扣着椅座,欲言又止。

“对这个生养您星球,您的感情如此冰冷。即便回到您所谓的自己的星球,您会在哪儿产生连接吗?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意将研究的结果交给您。他不仅要保护我、保护大家、保护这个充斥着利益和温情的世界!还是在保护您,他到死都爱您,不愿意看到您去犯险。您的目的,是要那条时空缝隙永久地打开吧!这样的话,除了生命体的原子可以通过‘传送门’的交叠,整个生命体可以选择岔道,进入另一个隧道,通往平行宇宙。我说的,对吗?” 白扬起身,掏出身后藏匿的手枪,瞄准白誉,扣下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猪头蝙蝠飞了过来挡在白誉身前,一只蝙蝠应声落地。白朝南压根没有想到白扬会向白誉开枪,他急忙用翅膀将白扬扔到自己的背上,趁吸血蝙蝠冲过来之前,飞向天际。白誉怒不可遏,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儿敢对自己开枪。他的身后出现一群巨型蝙蝠,他跳到其中一只的背上,怒火冲天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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