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灯火阑珊，你我都在，便是晴好。
街头漫步，来来往往的，很多人一看就是夫妻或情侣。凡是有这种关系的人，不管是行、走、坐、谈，都自有一番气氛。行走人间数十载，见过夫妻、情侣无数，可以按境界分为三类，套用王国维先生学问三境界，认为甚为合宜。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这个境界的关键是“独”，就是激情四溢，却又一厢情愿。
去年深秋，我骑着自行车去银行给燃气卡充值，走过街角时，发现一个相貌娇美的女孩子一边厉声哭，一边用手指着坐在花坛边上的胖胖的男孩子骂不绝口。男子沉默不语，但目光毫不相让。10多分钟后，充值完成返回，我发现两人还在，女孩子把男孩子的头捂在怀里，两人在这喧哗的街道旁相拥。
相恋或刚刚成亲的两个人，犹如两个刺猥走到一起，自以为对对方好，结果往往是双方都鲜血淋漓。没办法，大多数人都要经历这个阶段。这是婚姻的宿命。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销得人憔悴。
这个境界的关键是“憔悴”。
那些中年的夫妻，他们怀里抱着、手里拎着、嘴里念叨着，无非是令他们焦头烂额的家事、事业，无非是生计、儿女。一次，我回班回来，一身疲惫地走在人流稀疏的小路上。突然，旁边穿着两道筋上衣、脸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斥责身边小步疾趋、齐耳短发的女人：“你Y行了没有？都叨叨一天了，有完没完了？！”说完，低下头往前走，两人都陷入沉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用鲁迅先生的话，我们都“辛苦恣睢”地活着，都磨得麻木了，只有琐事中的悲喜会象木刺一样扎入我们的皮肉，才能激起一点新鲜的感觉。
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个境界的关键字是“在”。
单位门口直通一条平房挤出的小路。每天傍晚，只要无雨无雪，总会有一位老妇人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缓慢地走着。能够看出，这是一对老夫妻，老妇人头发雪白，面容皱纹堆积，脚下步履蹒跚，但是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看不出喜，亦看不出忧，甚至看不到宁静。车上老人腿上总是搭着毯子，头歪在肩膀上，类似中风后的症状。夕阳一次又一次地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就这样走着，仿佛走在阳光的外面，世事的外面。
这是令我最感动的画面。我经常想，自己老了以后，有没有一个人就这样被我推着，或是推着我？不由想起杨绛先生的话，“钟书先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逃到哪里去呢？”所以留在世上的，等着那个归去的时刻，去与“那人”相聚。
所以，即便苍老、衰弱、疾病，但是两人依然共存于这一时空，享受着这个世界最后的光和暗，这就够了。
所以，第三境界的真谛是“在”，即便灯火阑珊，我们都在，便是晴好。
于是又想起苏轼思念亡妻的著名的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老夫老妻，经历了独上西楼的痛苦、世事磨折的憔悴，准备相伴到灯花阑珊时，却人鬼殊途，惟有在梦境的异时空相见。此“在”非彼“在”，没有夕阳相伴的温馨，只有彻骨的悲痛了。
于是又想起那个十足中国味儿的爱情故事，祝英台不能与梁山伯同在人间，便索性同赴彼岸时空，以追求那同一时空的“在”，从而铸就了这一千古经典。
所以，路人啊，不管是夫妻还是情侣，我们曾经相逢，祝你们珍惜缘份，相携相守。有你相伴，便是完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