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情记

1、叫我姐

紫馨没想到时隔十年,还会见到沈傲然。

已然判若两人,当初他是个名符其实的小混混,桀骜,不羁,粗俗。而现在,他已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开崭新的奥迪,穿笔挺的西服,佩考究的领带。他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绅士一样给她开车门,还适时地护着她的脑勺不被车顶碰到。

紫馨坚持不坐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沈傲然已然眉目疏朗的脸庞,说,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他唇角一展,依稀可见当年青涩的模样,但我知道我还会见到你,紫馨。

紫馨面无表情地回:叫我姐。

他比她小三岁,从他们认识起,她就命令他叫她姐。

沈傲然的表情僵了一下,正色道,姐,我都长大了。

紫馨悠悠地叹一口气,是的,我也老了。说完,把视线投向窗外,窗外流逝的风景就像时间一样不留余地地撤退。

回到家已经是午夜,打开门,房子里厚重的黑暗瞬间把紫馨吞没。这已经是施以诚离开的第62天了。

在两个月前的10月21日,他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紫馨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让密集的泡沫把身体包围,然后一个一个破灭。她想,她的悲伤也会像这些泡沫一样,即使再强大,也终究会有缴械投降的一天,那时候,她就会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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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欺负你我就杀了他

沈傲然把紫馨约在郊外的一个山庄吃饭。几杯红酒下肚,他忽然直直地看紫馨,说,姐,你变了。

紫馨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悲戚,变美了,还是变老了?

沈傲然想了想,摇头,其实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然后,他们一起沉默,看向落地玻璃外碧蓝清澈的水池。

十年前,都是青春年少,他15,她18。他们一起生活在那个寂静寡淡的海滨小城,却并不认识彼此。直到有一天,他染着一头黄发,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走到紫馨的面前说,妞儿,我喜欢你,做我马子吧!

这个情境,他导演了三次。第一次,紫馨嗤之以鼻,第二次,她叫他滚蛋,第三次,她命令他从此以后不准叫她的名字,只能叫她姐。

那是一段美好到近乎疯狂的青葱岁月,他们过得很快活,也过得很荒唐。他为她打过无数次架,至今额头上还有隐藏着的疤痕,用头发遮盖着。

姐,你要好好的。他忽然抬头看她。见她不语,又幽幽地说,我在网上看到了那条新闻。

他的话像是她泪腺的开关,她的眼泪倏地就往下掉。那一天,施以诚离家15分钟后,她就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

施以诚在离家两条街的一条偏僻的后巷里遇袭,被歹徒捅了一刀,伤及了要害,没能抢救过来。当时他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手边的购物袋里有1瓶鲜橙多,2瓶怡宝和3包小包装的德芙巧克力。还有,他的钱包还有手表不见了。手表很贵重,是她买给他的。

那一刻紫馨哭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地站着,头脑一片空白。

施以诚是她的魂,他死了,她的魂也丢了。

姐,如果谁欺负你,我会杀了他。沈傲然忽然冒出这句话,而且说得波澜不惊,但紫馨的心还是咯噔一跳。她忽然感觉沈傲然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为了她可以豁出性命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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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什么是你?

警察通知紫馨,说施以诚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有个男人来自首,承认杀了施以诚。

自首的男人是沈傲然。

紫馨大吃一惊,她迫不及待地阅读沈傲然的供词,他写,他一直以来都爱着她,那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他尾随她,从小城到这座城市。见她幸福,他就躲着,替她高兴。见她被男朋友伤害,痛不欲生,他便杀了他,然后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就像她的守护者。

他还写:为了她,我无怨无悔。

这不可能!紫馨对警察嘶吼,像疯子一般。

警察冷静地看着她,说,他曾经不止一次跟踪你和施以诚,也曾恐吓过施以诚,他自己也承认杀了施以诚,并伪装成劫杀的样子。

恐吓?紫馨想起某一天,施以诚青着一只眼睛的样子,那时候她问他怎么了,他说是不小心被球砸到的。原来竟是被沈傲然打的。

紫馨隔着玻璃看沈傲然,悲伤像藤蔓一样缠绕,为什么是你?

沈傲然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姐,你知道吗,我改邪归正,多年努力都是为了你,要你过得快快乐乐的,以前一样,现在也一样。

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紫馨被阳光灼了眼睛,顿觉头晕目眩,几乎昏倒。背后传来甜甜的女声,你没事吧?一双手及时扶住了紫馨摇摇欲坠的身体。

是一个眉目精致的女子,善意的笑容挂在脸上。紫馨愣了一下,挣开她的手,强打精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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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刀子一样的女人

紫馨又回到了这座海滨小城,回到她与施以诚初相识的地方。

施以诚只出差到过一次这里,就点燃了她对他的所有爱意,而且一直没有消减过。

当日的酒吧已经变了样。那时,紫馨不过是在酒吧里卖酒的失足少女。她单亲,从小就不爱读书。她的人生从“混”开始,她从初中开始抽烟,从高中开始喝酒继而混迹酒吧。在小城,没有人不知道紫馨这一个凌厉、霸道,像刀子一样的女子。

那时候,她的头发是红色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酒吧里陪酒,划拳,从男人口袋里骗取小费。直到温文尔雅的施以诚走进来的那一刻,她才瞬间发觉自己的低微与不堪。她像被定住一般,忘记了打闹调笑取悦客人,而是下意识地躲到了沙发后面,以致当晚被领班狠狠地揍了一顿。

第二天,她就向沈傲然借了一笔钱,然后偷偷尾随施以诚坐了同一班车到了这座城市。之后,她制造各种各样的机会与他相识,最终成了他的恋人。当然,在他面前的她已经是一个清丽脱俗,气质高雅的女子,与当初判若两人——她知道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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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那个挂着凛冽表情的女孩

网上开始流传某著名集团高管与女秘书上床的视频,画面香艳火辣,点击率居高不下。很快,女秘书就被集团炒掉,最悲哀的是还被人肉搜索,所有的信息都被网民搜索出来。

然后,紫馨看到一张揭发女秘书整容的帖子,说女秘书其实是人工美女,她整容前的照片也被曝光。

女秘书是苏怡,是施以诚的情人。也是上次在警局门口搀扶她的女子。

就在半年前的一个下午,紫馨一时兴起跑到施以诚的办公室,结果看到苏怡坐在他的大腿上,俩人衣衫不整。

紫馨至今记得那一天,施以诚见到不期而至的她时羞愧与错愕的表情。最终,又惊又气的她夺门而出。

之后,施以诚痛哭流涕,不断请求她的原谅。她当然希望宽容,但她做不到,因为她爱他,爱了那么多年。因为爱,所以不能容忍一丝的背叛。

视频是紫馨精心偷拍并上传到网上的。紫馨想,这一切,都源于这个无耻的女人苏怡,她要为此负责。

可是,紫馨除了认识整容后的苏怡,她整容前的样子她好像也哪儿见过,但她想不起来。她忙不迭地点击网民提供的苏怡的QQ空间,然后点击进去。

脑海中的那个女孩终于清晰起来。在那段荒唐的青春岁月里。每当她跟沈傲然在一起,有一个小眼睛塌鼻梁的女孩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们的附近,脸上挂着凛冽的表情。

原来,她就是苏怡,陪着他们一起长大的丑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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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为了爱情丢了什么都可以

紫馨知道苏怡会赴约。

此时的紫馨化着浓妆,穿了紧身的V领T恤和牛仔短裤,露出洁白的皮肤和诱人的长腿。还抽烟,吞云吐雾的。与多年伪装的气质女判若两人。

苏怡见到紫馨,嘴角就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说,我知道是你干的,那个视频。又问,你不累吗?装了那么多年?

紫馨的表情隐没在淡薄的烟雾里,女人为了爱情,丢了什么都可以,包括自我。你不是吗?你甚至不惜在自己的脸上动刀子。

苏怡的脸上写着苦涩,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傲然,我跟着他来了这里,然后整容与他接近,他创业的钱都是我提供的,当然是用一些不正当的途径,例如和上司上床。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的美或丑,在他眼中都是一文不值,他的心里只有你。施以诚办公室那一幕,是我故意接近他,并让你看见的。

故意?紫馨的心里咯噔一下。

苏怡冷笑,紫馨,你根本不配谈爱情。如果你懂得爱,你就不会害死施以诚,又任由沈傲然替你背这个黑锅。

背黑锅?难道沈傲然真的没有杀施以诚?紫馨惊愕地问,那施以诚到底是谁杀的?是你?!

苏怡嘲讽地笑,是谁杀了施以诚,只有你自己清楚!

说完,苏怡扬长而去。

汽车的气流瞬间把紫馨吞没,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像没有重量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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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结局

这段时间,小城忽然里冒出了一个疯女人。

有人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见她把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装进了信封,藏在酒吧出门第三张水泥座椅下面,然后就开始躲在附近警觉地观察着,只要有人靠近座椅,她就尖叫着扑上去……每天如此。

疯女人是紫馨。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发现施以诚与苏怡的那一幕后,她无法原谅施以诚,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她对他说,她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到时候再决定他们是否继续在一起。

之后,她回了一趟小城,本来只是想散散心,让自己下一个决定。不想正在气头上的她想起了那个传言,于是用信封装了五万块,写上施以诚,还写上:10月21日上午,他会到某某街道转角的自动售货机上买1瓶鲜橙多、2瓶怡宝和3包德芙巧克力。然后,把信封贴在了那张水泥座椅的下面。

然而,当她在这一天对施以诚说,要他去街角替她买这些东西回来她就原谅他,而他离开时释然雀跃的表情时,她开始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傲然一定知道此事,他去自首是为了防止警察继续查下去而牵连到她。因为,他那么爱她。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施以诚走进酒吧的那一刻,瞬间俘获紫馨的芳心,她躲在沙发背后,与此同时,也是沈傲然第三次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妞儿,做我马子的时候。

施以诚和沈傲然,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俩个男人,在同一个时刻走进她的生命,也在同一个时间被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紫馨真的疯了,她宁愿相信那个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江湖传言,她在字条上写着“找出杀害施以诚的凶手”,并用十万块赏金试图为施以诚报仇,还沈傲然一个公道……

她不知道,就在她回小城来的前一天,杀害施以诚的凶手被正式缉拿归案。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不良少年,因为没有钱去网吧而选择了抢劫,并在施以诚的激烈反抗下误杀了他。

也是在这一天,沈傲然被无罪释放,是苏怡去接的。

沈傲然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紫馨去了哪里,当听苏怡说紫馨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已经离开时,他哦了一声,然后嗫嚅着说了一句“姐,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就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而苏怡,终于选择背向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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