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在一家外资银行上班,行里有工作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和四十年的员工,从他们身上我基本能看到自己未来的路。
我决定不这么过。
2、
出于对文字生活的好奇,我最近读了几本作家的传记。我发现出色的人物,常常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会有种“被挑选”的预感,譬如马尔克斯,他在24岁时就明白:“从那一刻起,我认识到我想成为一名作家,没人可以阻拦我,而留给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试图成为这个世界最好的作家。” 又譬如霍桑,大学毕业就跑回老家埋头写作,整整十二年不找工作、不讨老婆。
还有一个作家,名字我忘了,他十三岁就预见到自己日后的辉煌,所以开始坚持写日记,以提前准备自传的材料。
3、
我也有种“被挑选”的预感,但不是作为一个作家。
4、
这种被挑选的感觉,应该能追溯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那晚我跟哥们在杭州的一个地下走廊里过夜。
那天下着雨,江南冬天那渗人的冷。喝酒也暖不起来,我们就开始卖唱,唱了一晚上,一个子都没赚到。准确来说,那晚压根就没什么路人。
但有一个白衣眼大的美女,对我们抛了半宿的媚眼。
美中不足的是,她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并且姣好的脸蛋旁写着几个大字:“***女子医院”。
几年后,一个学妹说起那个平安夜,“那天在校园碰到你,边上是一个穿长衫的黑衣人,手上提着个酒葫芦,你们在昏暗中比划着太极,我就想,‘这学长好——’”
“好傻蛋么”,我笑。
“好有意思”,姑娘说。
5、
两年后的圣诞,我在印尼,雨还在下着,因为过节,在六块和八块的面包之间我选了八块的。我一屁股坐便利店外的台阶上,晃着脚丫看黄昏的雨。
人们都躲起来过节了,只剩下我,等着另一个女孩坐到我身边,一起晃着脚丫吃着面包,分享这落寞的人间。
6、
下一年,圣诞期间我在经川藏线搭车回家,藏区风餐露宿了大半年后,我黑瘦如柴,皮肤干裂,身上的大衣破得连送给乞丐都不好意思。
新都桥一旅馆的老板娘允许我在院子搭帐篷,不要钱。
过了一会,“天太冷了,还是住里面吧,不要钱。现在赶紧先去洗个热水澡,晚上我们一块吃饭。”她认真地看了一遍我之后,又说到。
7、
再下一年,我在欧洽,一个小河环绕古堡林立的印度小城。醉倒之前,我摘了一朵小黄花,别在姑娘的耳鬓,借机摸摸她的长发,她的耳廓仿佛翡翠。
姑娘是个聪明的姑娘,
除了我,她不会被别的坏人骗——
当我说夜风微凉,
她会轻轻靠我肩上,
当我说月色如水,
她会闭上眼睛,
等着我吻她。
我羞涩得不知所措时,
她扭过我的头,
生气地嘟起嘴巴:
“你个笨蛋”
如无意外,这是我借着酒意幻想出来的。因为第二天醒来,除了地上的酒瓶,我什么都没看到。
8、
再下一年,我跟一俄罗斯哥们在埃塞搭车露营,我的银行卡整整一个月取不出钱,仅剩的现金只够买点维生的米饭蔬菜。一好心的货车司机搭我们走了一百公里,分别前要给我们钱买吃的,我们婉拒了,我想,“下一个城市应该就能取钱了”,结果还是取不出。
圣诞那天运气不赖,我们一直被几十个小孩跟着,赶不走,也搭不上车,天黑了沮丧地坐路边抽烟,一辆救护车驶过去,又倒回来。
救护车把我们拉到一个村子的卫生中心,允许我们在院子里露营。院子不能生火,但我们还是弄了一份丰盛的平安夜大餐:“鸡蛋洋葱番茄大蒜三文治”,而且是每人一份。
9、
有了这些年的准备后,今年的圣诞,我终于能从容地在寒冬的西伯利亚度过了。
因为过节,我觉得应该给流浪狗们加餐,于是午饭我多放了点米,用锡纸包上,再捎上那个陪伴我一路的女人——“老干妈”,准备到湖边和狗狗们一块过节。
但湖边竟然一条狗都没有,我来这里一个月,这是第一次。
大概,他们已经有伴过节了吧。
10、
黄昏,我坐在冰面上吃饭,夕阳打光,让湖面和米饭染上一层金灿灿的油亮,风呼呼地帮我吹走热气:“小心烫哈”。
因为过节,我决定给自己加份饭后糕点,拿杯子勺了一把雪,往里拌点老干妈,“哇哦”,那滋味,真希望能找个人一块分享呀。
11、
王朔有首叫“平安夜”的诗,看得我很惬意:
“我在街角站定
等你,一个人
冷月无声
行人渐远
我会带上火柴
如果你不来
我会划一根火柴
至少,那摇曳的火焰
在这个凄清的夜里
会给我一点温暖
如果你还不来
没关系
我还准备了一个打火机”
在我这里,就更没关系了,因为我还有个火炉呢。
12、
年月过去,我似乎也该明白,如果真有“被挑选”这么一回事,那我就是“被挑选”去做一个流浪汉,试图在潦倒里发掘诗意,从漂泊中找寻故乡,从孤独中,想象出一种幸福。
13、
如果上天真有爱恨,我只想问他一句:“Why me!!!”(为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