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
搬家之后,虞乔终于拥有了一个她梦想中的房间。
和她以往的房间不一样,这个房间的少女心的气息仿佛要溢出来。墙壁被父母贴上了粉色的墙纸,淡紫的窗帘后面是纯白的白纱,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总是从窗户外透进来,大部分落在窗边的书桌和地毯上,少少的散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虞乔很喜欢这个房间,直到有一天她回来时看见自己书桌边坐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巨大的落地窗有夕阳透进来,映的他的背影。虞乔伸长了脖子,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做出了正常少女该做出的反应。
“啊?!你谁啊?”虞乔惊叫。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男人从书桌边一跃而起瞬移一般到了虞乔面前,虞乔眼前一闪,就发现男人用一把亮晶晶的匕首对着自己:“谁!”
两人对上眼。
男人的双眼狭长而锐利,或许是因为刚下了体育课回来,虞乔的双眼有些发红,迷迷瞪瞪的,只一眼,男人就断定这小兔子一样的小丫头除了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有些奇怪意外,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虞乔眨眨眼,对面的男人一副古装打扮,一身青袍,长发竖起,用一根青玉簪子簪了起来,穿着打扮虽简单,却是通身的贵气。
虞乔咽了咽口水:“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男人将匕首收回袖中:“你这小丫头冒冒失失的,指着外男的房间说是你自己的房间?”
话音刚落,虞乔一阵恍惚,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和流水声,自己的公主床已经被一张矮矮的榻所代替,窗帘也已变成浅色的竹帘,半开着,隐隐能够看到后面木质的窗框和窗外点点竹叶,很是雅致。虞乔环顾四周,仍有不真实感,便伸手去触碰门框上的雕花,原本预想的木质的凉意没有传来,虞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进了木头中。
男人见此,皱起眉:原本应是看书太过入神,有人闯进书房中竟也没有察觉,本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流落过来的小丫头,如今一见,事实或许并不简单。正想着,他也是一阵恍惚,心中却警惕起来,立刻摆好架势,若真是哪个不怕死的请来的怪力乱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大片的阳光,入目的是大片的粉和白,惊心动魄的好看。那回过神的小丫头似乎还是没有搞清状况,伸手想要抓他的衣袖,手指穿过了他的衣袖也没有察觉出来,指着房间对他说:“瞧,我说是我的房间吧。”
男人抚了抚额头。
(二)信息
虞乔觉得最近的信息量太大了,其中绝大部分信息还是男人告诉她的。
男人告诉她,他是承泱国的太傅,他叫温然。
男人告诉她,因为某个原因,他的房间和她的房间是互通的。
男人告诉她,虽是互通,但是房间里的人和物互相却无法接触。
男人还拉着她做了一系列试验,比如喊来他的侍卫,那侍卫却是完全看不见她的样子,可把虞乔吓了个半死;比如让她从他的房间里向外走,结果一只脚刚踏出去,清单雅致的院落就变成了自家的客厅,如此种种。
男人,哦不,温然温大人,却无法从虞乔口中知道更多,明明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刚及笄的姑娘了,却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迟钝,若是生活在他的国家的小姐们中间······
温大人想了想自己的嫡长姐嚣张跋扈的样子,默默地低头看给他摆弄电脑的虞乔的发旋,努力不去假设她悲惨的命运。
温大人对于一切超出常理的东西都可以坦然接受,并且可以像一只恶鹰一般用银钩一样的鹰爪仅仅攀附,贪婪地吞噬一切他所需要的东西。所以·····
“点那个,对,往下拉,这儿,读给我听。”温大人附在虞乔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指使虞乔帮他做他无法做到的事情——上网冲浪。
“古代的太傅最终也得成为网虫啊。”怂包虞乔心中不甘默默吐槽,也只能乖乖照做。
(三)人设
高一(16)班的所有同学包括老师都认为,虞乔虽长相甜美、成绩优异,却是个高冷、不易亲近的性子。话不多,一直一个人待着,就算和别人对话也是惜字如金,一直冷着一张脸。
虞乔对此表示很无辜,天知道她只是喜欢神游,说得好听点是在脑海中遨游,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发呆,这也间接导致了她反应慢,不善言辞,别人一接近她她就得炸毛,所以倒不如一个人,就不会有人打断她对着空气异想天开,直到最近她房间里莫名其妙多了个男人。
承泱国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认为,史上最年轻的太傅温然最是谦仁君子,与人说话总能让人如沐春风,虽然是文弱书生,但也是丰神俊逸,且洁身自好,为闺中少女们神往。温大人对此表示很无辜,天知道他只是喜欢一贯在人面前树立美好形象,他的志向是做流芳百世的太傅,而不是自家宅院的密室里藏着数十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变态。往往他白天笑的越温柔,晚上回去就折磨的越是残忍,比如之前苛待他的母亲的厨房小厮最近刚被割掉了最后一根手指头,比如被他设计赶出去的他的主母身边那个净出坏主意的嬷嬷亲眼看着她的儿子活活被割了二十多块肉,比如他的长姐夫三皇子手下那个被派来刺杀他的刺客今天已是最后一顿鞭刑,该换刑具了。一向睚眦必报的温然一直很享受这些,直到最近他卧房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姑娘。
两人就这样开始相处起来。
(四)相处
虞乔对温大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是抗拒的。因为房间的转换是随机的,而温大人的房间总是有人来拜访,所以虞乔大部分时间都是被迫听温大人与各种人密谈,好处是她不用被温大人杀人灭口,坏处是她无法一个人在她的公主房里发呆。
“其实你的人设不对。”某天在温大人送走某皇子后,虞乔突然对他说。
“哦?怎么说?”温大人放下手中执起的笔,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从我这个上帝视角来看,你应当是个人前人后不一的变态,唔,我是说,嗯······”
“继续。”温大人笑的更温和,虞乔莫名觉得有点寒意。
“可你为官却兢兢业业,是个心系天下的好人,按理说变态,不,坏蛋是不应该为天下人······”虞乔努力回忆,“你为百姓着想,为国家谋划,你过去受尽折磨,现今反而希望天下太平,你睚眦必报,但也只是睚眦必报而已。”
温然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可是除了那些个折磨、咒骂、冷待,还有那些藏在小小的心中的梦想,那个小男孩捧着残羹冷炙想,我想要天下所有人都能吃上热饭热菜,有衣裹身,有屋蔽体,就这样一个小梦想,在小男孩长大之后,依旧在不断燃烧着他,直到······
“人就是一个矛盾的生物啊。”虞乔大约是总结完了,翻了个身。
“这么说,你的人设也是不对的。”温然对着虞乔的背影温声说。可惜虞乔这个没心没肺的秒睡了,最终也是没听见。
按照上帝视角来看,虞乔只是个喜欢发呆的邻家小女孩,可实际上,她冷情冷性,除却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对其余的都漠不关心。她最喜欢做的,是将自己困在虚无缥缈的思绪中,没有意外,没有烦恼,没有不可控,只有自己。虞乔有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人生而孤单,临到死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你,你也永远无法去理解别人。”
于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温大人决定揽了虞乔这个麻烦。
(五)调&教
某皇子突然发现最近温大人开始大把大把的花时间花呆在他的书房里。
他给虞乔讲经史、讲诗词、讲游记,从处人与事之道讲到平仄韵律,从经史子集讲到山河湖泊,他讲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云杭镇有一医女医术高超,却因常年跋山涉水仪容不堪,他讲边塞大雪纷飞有一常胜将军,却对上谄媚对下严苛惹的军中不满,他讲某皇子母家高贵得众臣好评,却与圣上不合寄情山野。他说:“虞小姐,人生来孤单,是因为无法与别人融为一体,但是却可以与别人产生羁绊,有让你开心的羁绊,又让你悲伤的羁绊,也有让你牵挂的羁绊。温某人希望你多有羁绊,看尽世间百态,再独坐回想,才不枉此生。”
虞乔想:温然真牛13,我成绩越来越好了。
虞乔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于是决定回报温大人。
虞乔的爸妈突然发现最近女儿开始大把大把的花时间花呆在她的房间里
温大人身在官场日理万机,要是能跨越时代的限制多知道些东西就好了。虞乔每日放学回来便会给温大人讲解当日所学的知识,就当做温习好了。学习完了,温大人处理事务,虞乔做功课,待二人都结束了,便会一起坐在窗前,或是看木窗外雨打芭蕉,或是看落地窗外湖光粼粼,温大人从不允许虞乔一人冥想,他要求虞乔将她所想的都说出来,无论是诸如雨点全都变成小猪会怎么样这样的脑洞,还是诸如你这个变态为什么要折磨我这样的埋怨,又或者是你和某皇子是不是那什么GAY的不可饶恕的想法,温大人都满眼含笑地听着,时不时给予一两句点评比如“不要这么想”。
某一次过节,虞乔破天荒给父母准备了礼物,虞父虞母感动的眼泪逼得虞乔退回了房间,大约是在孤儿院时被欺负的狠了,虞乔一直都有轻微的自闭,爸爸妈妈一直都知道。
虞乔也给温大人准备了礼物,温大人站在书桌旁,突然被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的刺眼,他笑着接受(看)了礼物:“多谢虞小姐,温某有幸。”
虞乔有点不好意思:“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我的舍友,当然要有你的份了。”
“其他人也有?”
“没有其他人,只有爸爸妈妈和你。”
温大人看着虞乔很认真地列举,突然觉得虞乔这样冷情冷性也是很好的。
(六)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虞乔要高考了,虞乔和爸爸妈妈说,我想考本地的大学,我想和你们呆在一起,是在她的房间里说的。爸爸妈妈很感动,也很犹豫,毕竟凭虞乔的成绩,本可以走的更远。温大人也很是。
一日,某皇子在走出温大人的书房后,温大人破天荒地追出来:“我留在城里。”
某皇子大惊:“不可能。”
“殿下,我留在城里,一可以让二殿下更加不起疑,二待事成,殿下也可以得偿所愿。”温然拉住某皇子,走得更远,压低了声音。
某皇子的声音都颤抖了:“他会杀了你的。”
温大人撇了撇袖子:“殿下,二殿下为了杀我,定会起兵,我一死,你便可以为她父亲正名,她也可以做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不,这样的······我们也不会要的。”某皇子喃喃道。
“殿下,”温大人握住某皇子的手腕,安抚道,“这是温某所求,温某一生为国为民,所求在外,如今也想为自己求一次,在内。”
某皇子似有所悟,却忍不住悲痛,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温然的选择,却还是问:“你为什么刚刚在书房不说。”
温然笑:“我的所求会听到。”顿了顿,他说:“温某只有一事所求。”
某皇子正色。
“我那个密室里还活着的帮我割完了吧。”
晚上,虞乔带着三模的成绩向温大人求表扬:“我真牛13,对吧。”
自持修身的温大人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他真心实意地夸赞:“虞小姐很厉害。”
临睡前,虞乔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对烛光下的温大人喊:“温然。”
温然回头。
“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温大人怔住,将书放下,掩盖住颤抖的指尖:“别说。”或许是觉得太过严厉,又说:“高考完之后说。”
虞乔很乖地点点头:“好,高考完之后说。”又说,“晚安。”便睡了,秒睡。
温大人一个姿势僵持了很久,后走到虞乔身边,看着她的睡颜,抑制住想去抚摸她的头的冲动——连最简单的触碰都做不到,他又如何能听那一句话。
可是,好想触碰到她。
(七)就他&妈有点尴尬了
起事那一天,是高考前一天,虞乔去看考场了。
那一天早上,温大人早早来到书房,看着虞乔背上书包,叮嘱路上要小心,
她将长发扎起,点点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晰,她说:“好。”
她出门时,回过头,看见温然背着阳光,光线从他背后射过来,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一定是很温柔的笑。
她走了。
温大人打开书房的门,静静地等。
温府很偏僻,但也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可想而知外面已有多乱。温大人想,小丫头一定会被吓哭吧,他又想,他触碰不到她,她也出触碰不到他,就像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梦,他不能让小丫头为了这样一个梦被困在一个房间里,他要放开她,让她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他还想,那句话是什么呢,罢了,他要死了,就不用知道了。
没有等很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温大人没有回头,凝声说:“二殿下,别来无恙。”
背后很静,良久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然。”
温然回头,他的小丫头站在他的书房门口,眼睛红红的,脚上的鞋还是居家鞋,看来是本就没有出去。她说:“温然,我喜欢你。”
温大人猛地回头,他站起来,冲到虞乔面前,他原本准备以整肃的仪容赴死,可现在莫名有些凌乱,他的眼角似乎有些红:“虞小姐······”
虞乔说:“温然,是不是不好了?”
她似乎要哭,逼问道:“温然,你是不是要死了?”
她顿了顿,又问:“温然,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她当然不是傻子,虞乔一向敏感,她虽对无关紧要的事漠不关心,可对她关心的事,她一向是见微知著。
温大人伸手想握住虞乔的肩,可毫无例外穿透了过去,温大人痛苦地闭了闭眼,将手“放”在虞乔的肩膀上:“虞小姐,你听我说,你·······”
虞乔终于落泪:“温然,你一颗心放在天下,可我问你,你最想呆的是哪里?”
温然愣住。
虞乔继续说:“你想让我将未来放在这个房间外面,可你不知我最想呆的还是这个房间,因为全天下只有这个房间里有你啊。”
院落里,马蹄声、人声、铠甲碰撞声渐渐而至。
温然眼睛越发地红,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甚至可以听到二殿下的叫骂声。他定了定神,用手“抚摸”虞乔的脸颊,笑笑:“虞乔,我也喜欢你。”
虞乔的泪落得更凶了,温大人心疼了,他想为她拭泪,可只能生涩地说:“是我不好,别哭了”
嘈杂声愈发地大,虞乔似有所感地回头,人影越来越近,一个身穿黄色铠甲的贵气的人提着长枪进入视野,目光已牢牢锁定了温然,她着急了起来,想拉住温然,温然“推”她:“出去吧,离开这个房间,别看。”
虞乔看着他的眼睛:“离开这个房间,你会死,我也会。”
温然说:“好。”然后说:“我们一起死。”
这是要一起走出这个房间了。
虞乔抿抿唇,一只脚率先踏出房门,向他伸出手:“来吧。”
某某皇子还在外面反派多话,虞乔与温然什么也没听见。
某某皇子带领众人长枪刺来,虞乔的眼泪早已遮住了视线,她伸手拽住眼前的人,想将他扑倒在地上。
她扑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虞乔懵逼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有一只大手抱住了她。
她擦干眼泪,发现自己正趴在温大人的身上,两人一半身子在房间外的客厅里,一半身子在房间里面。
虞乔:“嗯?”
有点静谧。
温然稳了稳自己颤抖的手,先心满意足地在虞乔的腰上摸了一下,低下头问怀里的虞乔:“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虞乔说:“我们刚刚把悲情戏演的多好,现在这样,就他&妈就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