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62(述而)|神马都是浮云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孔子周游列国时,各国都排斥他,生怕他有意夺取政权,唯有在卫国的时候,卫灵公、南子及诸大臣对孔子都很好,尊敬他。所以大家以为孔子想做卫国的国君。外面传的人多了,连他的学生都开始怀疑。所以他的学生冉有就说:“我们的老师是不是真想做卫国的国君?”子贡听了便说:“好!我去问问他。”

        但是子贡的问话是很有学问的,问的非常高明。他绝没有一进去就说:“报告老师!你是不是要当国君?”他是一个有外交大才的人,问话从侧面切入,避开正题。他问孔子:“老师,你看伯夷叔齐是什么样子的人?”孔子说:“那是了不起的古代贤人啊!”子贡又说:“老师!他们两人,为了信守仁道的节操,不肯当国君,在首阳山饭都不吃,饿死了,你看他们到最后会不会埋怨?会不会后悔?”孔子说:“他们是不会埋怨的,既然立定了志向,为达到最高道德目标,宁愿饿死,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埋怨的?”子贡听到这里,不需要再问老师想不想当国君,马上就出来对冉有说:“老弟你放心,我们的老师不会做这种闲事的。”这就是子贡的谈话艺术。

        下面这段是孔子自己的一段感叹,作为上面的解释恰到好处。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孔子说,只要有粗菜淡饭可充饥,喝喝白开水,弯起膀子来当枕头,靠在上面酣睡一觉,人生的快乐无穷!就是说一个人要修养到家,先能够不受外界物质环境的诱惑,进一步摆脱虚荣的惑乱,即使是皇帝送上来给你当,也得先看清楚应不应该当。有了这种修养,才可以看到孔子学问修养的境界。

        人生的大乐,自己有自己的乐趣,并不需要靠物质,不需要虚伪的荣耀。不合理的、非法的,不择手段地做到了又富又贵是非常可耻的事。孔子说,这种富贵,对他来说等于天上的浮云一样。

        所以人生一切都是浮云,聚散不定。看通了这点,自然不受物质环境、虚荣的惑乱,可以建立自己的精神人格。

        下面这段话,上下连贯起来看更能说明孔子的目的在于学问。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在过矣。

        孔子说,如果我能多活几年,五十岁以后学《易经》,人生就没有大过了。实际上是说一个人如果把《易经》搞通了,人生就不会有什么大过。一方面,人类智慧发展得最成熟的时候,是五十岁开始,到六十岁这个阶段,因此才有蘧伯玉“吾年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的话。另一方面,人还是需要不断的求学,才能明白做人处事之哲学。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叶公有一天问子路,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子路没有回答他。子路不回答,非常高明,因为站在子路的立场,他实在不便说什么。同时孔子这样伟大的人真的让人不知从何说起。但是,叶公走了以后,子路就进去报告老师,孔子说你何不告诉他,我是一个为了发愤求学问,常常穷得没饭吃,连自己肚子饿了,都无所感觉,而忘了人是必须吃饭的那种人;当学问上有所获益,就快乐得忘记了忧愁,根本忽略了衰老的威胁。

        孔子这种为学的精神,也是我们要效法的地方。孔子的人生修养,是永远年轻的,所以他的学问道德能够“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永远是进步的,随时有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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