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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如今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是北寒最温暖的一个春天。
阿兄为我种的琉璃紫薇已经开花。我也到了十八岁。
阿兄走的时候,我告诉他,待阿兄归来,我定抱着一捧琉璃紫薇在北寒的城门迎他。迎他和爹爹回到北寒宫,给爹爹和阿兄庆功。
可我在北寒城门看尽了日升日落。琉璃紫薇也日渐枯萎,我依然没有等到阿兄和爹爹凯旋。
六大部落首领被屠,死伤惨重。这场内斗没有赢家。
01
一夜之间,我这个公主,成了北寒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没有犹豫,饮下了魔心草。从此,我拥有了常人望尘莫及的特异体质。我不再惧怕北衡山的千年寒冰。我将永生永世守护天山雪莲,保北寒无恙。
我拿起了阿爹留下来的长枪,接管了军营。没日没夜的在营中练兵,终于统一了部落。
又是北寒的一个春天了,琉璃紫薇还是开得那般好,北寒再也经不住第二次杀戮了。
夜来临时,我总是无比想念阿兄和爹爹,只有拿起那把长枪,站在北寒宫那雪参树下,长枪出,叶落时,我才能稍微感到一丝平静。
我从小体弱多病,这棵雪参树被爹爹养得很好。
“公主,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明日我们还要启程去北衡山。”
“哼!沉渊那狗贼可真够贪婪无耻,我天山雪莲他说要便要!”
“沉渊皇帝已年过六旬,如今理所当然打起了天山雪莲的主意。”
“他死不死与我北寒何关,只是若不给他这天山雪莲,我北寒将永无宁日。”
幸好我喝了魔心草,能出入北衡山,不被千年寒冰所伤,没费多大力气,便摘得了天山雪莲。
“夜沐,你好好准备酒宴,明日我去会会那位沉渊来的使臣。”
我在酒宴上认识了一个人——萧慕寒。
他那日从奢华的马车里下来,是被抬下来的。他的轮椅巧夺天工,精巧无比,更像一件精致的兵器。
他一身黑衣,腰间系红色腰带。眉眼倒是十分清秀。全身有一种病态的柔美,柔弱似书生,孱弱不堪。
只有他的眼神像一把利刃。我虽久经沙场,可这样的眼神还是让我生出了一丝凉意。
一位使臣,这待遇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使臣萧慕寒,拜见公主殿下。”
他腿脚不便,简单行了礼。
“素来听闻北寒的公主霁月清风,体格特异,杀伐果断,以一己之力统一六部。在下好生佩服。”
霁月,是我的名字,霁清风是阿兄的名字。阿兄和爹爹战死后,我改名成了霁月清风。我恐来者不善,并没有理会。
“殿下,我此次只为了替沉渊带回天山雪莲。此时可否让我一睹这宝物。”
我吩咐夜沐用冰碟呈上了天山雪莲。
“可以靠近一些吗?”
天山雪莲一靠近他,不知为何他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浑身抽搐,鲜血淋淋。晕倒在大殿的酒宴上。
我吩咐暗卫去请阿叔,夜沐同我带他去了偏殿。
阿叔说他中了幻魔鼎炼制的毒。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慢性毒药。刚开始可导致下肢肉体萎缩,慢慢的下肢不能动弹,形同残废。
若每月不及时服用解药,全身肉体将化为血水。死状极其残忍。
“阿叔,你可能配置出解药?”
“幻魔鼎炼制的毒是沉渊王宫里的奇毒,从不对外流传。唯有一试,短则两年,长则数年。”
“阿叔,他不能死!”
“公主殿下,你是想?………。”
“万万不可!公主殿下!你是北寒如今唯一的依靠。我不允许你这样伤害自己。”
北寒的子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杀戮。他们和至亲骨肉分离,生离死别。这种痛,我如何还能让他们再受一次?!他们经不起战乱了,我也不忍再让这片草原被肆意践踏。
这里不仅是阿兄和爹爹的家,更是他们依赖的故土。
“阿叔,我心意已决,若他死,沉渊必然师出有名。我北寒不是不能战,是不到万不得已,我必须保全他们。”
“阿叔。你尽快配制出解药。”
“公主殿下,我自当倾尽全力。”
夜沐,将他的手绑起来。
他渐渐恢复了意识。
“你要杀我!”
“杀你?我没有心情杀你,你活着,对北寒对沉渊都好。”
“哈哈哈哈。是吗?是你救了我?!”
“你是沉渊的质子?”
“你如何得知?”
“爹爹曾告诉过我,沉渊擅使毒药。而用幻魔鼎炼制的毒药,是专门为了控制质子的。”
“那你为何要救我,仅仅只是因为担心沉渊会讨伐北寒?”
“对!”
“一个质子的死没人在意。”
“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
“你用天山雪莲救的我?”
“你无须多问,好好养伤。”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锋利,多得是怨恨和痛苦。
我在那双眼睛里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场大战,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和阿兄。魔心草是禁物,如今的我,没有一丝快乐,只有责任和宿命。
我的血从那时起便剧毒无比,可又偏偏能解这世上所有的奇毒。但也因此每日都要承受蚀骨之痛。
为了北寒,为了爹爹和阿兄,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02
每次他毒发,神志不清时,嘴里都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芷柔。
他毒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索性将寝殿搬到了他附近,以备万一。
我不敢松懈,常去军中训练军队,夜以继日。
每月的月圆之日,我都会割血替他解毒。他毒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对我表示感谢。字迹笔力巨锋,那信里还有木槿纹的书印——萧慕寒。
夜色寒凉如冰,殿外响起了笛声,凄婉哀凉。夜晚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熬,我寻着笛声走出了殿外。
“这是我阿娘教我的曲子,每当我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吹响它。”
“你的阿娘是谁?”
“北冥国的萧淑妃,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恋她。我十岁时身中奇毒,她为了治好我的病,不远万里,低三下四去求沉渊的狗皇帝救我一命。”
“可阿娘不知那里是龙潭虎穴,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沉渊那个狗皇帝看上了阿娘,竟要强行将阿娘收作妃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娘受辱,便永远留在沉渊为质,沉渊和北冥永不相犯。”
我伸出手抚摸那把笛,那笛上刻了名字——芷柔。
“萧慕寒,振作一点,待我阿叔配出解药,你便不用死了。”
“芷柔是谁?”
“我在沉渊宫中的侍女,十二岁时,我想吃杏梅,因为我娘最爱给我买杏梅,她偷偷出宫采买,被活活打死了。”
“你的手腕受了伤?”
他的眼神里聚集了许多不安的情绪。
我拉下衣袖。
“当然,舞刀弄枪,不算什么!”
“公主殿下,我该离开北寒了。”
“等阿叔配好解药,你再离开吧!”
“我若再不回沉渊复命,恐怕北冥和沉渊有变。”
“难道你想永远留在沉渊当一个质子不成?我自会修书一封去到沉渊,让你得力的手下带着天山雪莲回去复命吧。”
“没有人在意一个质子的死活!”
“我在意!”
我不知怎么说出了这句话。我有些慌张地离开了。或许是他的遭遇让我想起了离开的阿兄和爹爹。
他将天山雪莲交给了他的手下李蒙,他执意要送他们一程。他送他们到了北衡山才折返回来。
他除了不能行走,如今和正常人已经无异。
北寒六部虽然已经归顺多年,休养生息后,又有一些心怀鬼胎之人。夜沐值夜时发现赤部的人经常在我寝殿周围活动,她告诉我最近要小心一些。
月圆之日,我实在虚弱。正准备躺下,不知哪里的暗箭,夜沐闯了进来,替我拦下了那把利箭。
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待我和夜沐出去,树影中,我看到了萧慕寒坐着轮椅离开的背影,而那贼人已经逃了。
第二日我去看他有没有受伤,他告诉我他的轮椅里藏有毒针,那毒针至阴至寒,想必昨晚贼人已经死了。
我总觉得他在对我隐藏着什么。
03
我肃整了军队,稳定了军心,才松了一口气。
他说这是一件喜事,要为我庆祝一下。他拉着我去营中喝酒。
“公主殿下,来,干了这杯酒!”
他喝了整整三坛酒,嘴里说着痛快!好久没像今天这样痛快了,他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只继续喝酒。
我发现案牍上有一幅女子的画像,是一位端庄的中原女子,应该是他的阿娘。
好几日我都没去找他。军营中的事实在太过于繁杂,离开一刻我都是不放心的。
又到了月圆之日,他这日本该很是虚弱,甚至是神志不清。根本分不清我是谁。可今日他很是反常,他见我来了,面色变得好起来,甚至用红色发带束了发。
“殿下,你来了。”
我坐了下来。
“你的毒好多了吧?”
“殿下,你看我,不是好生生的坐在这里吗?殿下,你可以靠我近一点吗?”
我走了过去,离他近了很多。
他推动轮椅,抱住了我。
“殿下,谢谢你。”
我本想伸出手,又收回了去。
“殿下,你不要再为我解毒了,我已经好了,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好了。”
是啊,他已经好了。他看着状态很好,或许是我的血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吧。他的毒已经解了,他也要回到沉渊了。
“慕寒,你早点休息吧。”
我睡不着,去了那雪参树下舞枪。他要走了,我竟有些不想他离开。可我没有任何理由让他留下。
我坐在树下,没想到他也坐在殿中的窗户里,他望向了我,我望向了他。
我躲进了寝殿。我的心砰砰地跳着,不知为何我现在竟有些害怕他的眼神看向我。
我竟不觉!他来沉渊已有了两年。
“公主,蚩部大阿叔求见。”
是阿叔!他有救了!我跑去他的殿中,想告诉他他有救了,可他不见了踪影。
“殿下,昨晚你休息后,有人看见他朝北衡山方向去了!”
北衡山?他要去北衡山做什么!去找死吗?!寻常人怎能上得了北衡山,受的住那千年寒冰!
我骑着快马火速赶往北衡山。
我见他扭动轮椅的机关,向山上滑去。
“萧慕寒,你停下来,你赶快给我停下来!”
我追上了他。
我的长枪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萧慕寒,你到底要干什么!”
“殿下,我的时间不多了。放了我,我今日必须要得到那另外两株天山雪莲,沉渊那狗皇帝囚禁了我娘,只有这两株雪莲能换我娘的性命。”
“不是已经给了他?”
“沉渊那狗皇帝怎会满足这一株雪莲!”
“为质十载,娘亲日思夜盼,不远万里,安排和我在南城秘密相见,可没想到,沉渊那狗皇帝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秘信,杀了阿爹给她的亲兵,将她囚禁。北冥弱小,她如今还在沉渊受难。我没办法!我没有办法!殿下,算慕寒我求你了!”
他的眼里满是泪光,他的这一面实在太脆弱,脆弱到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北冥是岐山外的一个小国,势单力薄,没想到让沉渊欺负到如此头上。
“你不能摘那两株天山雪莲,若那两株雪莲离开北衡山,北衡山将要崩塌,北寒所有人都要死。你也难逃一死,难道你要我也死吗?”
“公主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两株雪莲会要了所有北寒人的命”
话毕,他嘴里的鲜血喷涌而出。
“慕寒,你怎么了?!”
“我昨晚服用了补灵草,能让我恢复寻常体力。”
萧慕寒,你这个傻子!
“那便战,我北寒一直忍气吞声,可他沉渊苦苦相逼,这两株雪莲是我一生都要守护的东西,你写一封家书去到北冥,我愿意同北冥一起讨伐沉渊。”
“殿下,不要。如果我今日死在这里,这也是我的命,我认了。我不要你为了我冒险。”
“沉渊得不到这两株雪莲,不会放过北寒,为你,为北寒,我都得战!”
“殿下,谢谢你。”
我带他回了北寒,交给阿叔照料。
家书北去,北冥来信,我决然披上了战袍。
我看着手中的长枪,我要用这把枪杀尽天下恶人。
“萧慕寒,若我没能活着回来,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公主殿下,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
“慕寒,待公主归!”
打了一年,沉渊国破,我们胜利了。可北冥兵力太过弱势,北冥王战死,萧淑妃听闻北冥王的死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我护住了北寒,还有那个曾经和自己一样破碎的人。
他回了北冥见他娘亲,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这片草原还是开满了琉璃紫薇。
阿兄,你看这花多么好看。它自由自在的生长在这草原上,没有什么再能摧毁它。
阿叔只说,慕寒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走时,已经将解药给了慕寒。
又过了一年,北寒下了好大的雪。雪地里,一个披着大氅的人向我走来。
越来越近,那张脸,是萧慕寒。
他的腿,好了!
“我的公主殿下,我来迟了!”
“没关系,我等你很久了!”
他抱着我在雪地里转了好多圈。
我在雪地里舞起了长枪,他为我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