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方都感到有利可图时，买卖就有可能发生。至于买卖的东西，可能是房子，汽车，股票，保险……还可能是，时间……
自从当上了快递小哥，我的日子变得十分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和奶奶的交谈更少了。
“小嘉呀，你每天都在哪里吃饭呀？”
“在公司吃，公司里有饭。”
“在公司都吃些什么呀？”
“有鱼有肉，放心吧，奶奶。”
过了几天。
“小嘉呀，你每天都在哪里吃饭呀？”
“在公司吃，公司里有饭。”
“在公司都吃些什么呀？”
“有鱼有肉，放心吧，奶奶。”
又过了几天，这样的话还得重复一遍。
就这样，重复来，重复去，我以为这样的对话会像念书时学的循环小数，可以无限地重复下去。但是，2016年的冬天，这样的对话戛然而止了。
12月23日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在出门前，说：“奶奶，我走了。”
奶奶如果也像往常一样，会说：“哦，早点回来。”
但是那天，奶奶的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提高了音量，“奶奶，我走啦。”
还是没有回答。
我走进奶奶的房间。奶奶房间的门总也不关，她说，老年人爱起夜，开门关门的声音，会影响我的睡眠。
通过房门射入的客厅灯光，我看到奶奶静静地躺在床上，穿得整整齐齐的。
我打开奶奶房间的灯，大声呼喊：“奶奶，奶奶！”奶奶没有任何反应。
她稳稳当当地躺在那里，白发一丝不乱，脸上的皱纹竟然都舒展了。
她很安详，而我痛哭失声。
六年了，我和奶奶朝夕相处生活了六年。
就如我当初设想的一样，爸爸妈妈离婚后，我就搬到了奶奶家，奶奶一句话都没说就收留了我。
从此我和奶奶相依为命。除了每个月爸爸来探望我们一次，给我们留下一些生活费以外，就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奶奶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晨6点起床，晚上8点睡觉。除去一日三餐，就是念经。
她很虔诚。她说老年人觉轻，即使躺着也不见得能睡着，所以躺着也可以念经。
这样算起来，她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念经。
她只吃粥和咸菜。刚搬到奶奶家时，她单独给我做饭做菜。我过意不去，就说自己愿意吃街上卖的东西。于是奶奶给我零花钱，我就在外面吃了。
奶奶和爸爸一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就是跟我也很少说话。
她从不管我上学的事，也不唠叨我不良的生活习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逃学、泡网吧那些事儿，反正她不说。
她有时会哀哀地抚弄我的头发，叹息我的可怜。她有时也会欣喜地拍拍我的后背，感叹我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壮。
奶奶就像空气一样，陪伴在我身边，我总是对她浑然无觉，但此刻我感到她是如此的不可或缺！
我跪下来，请求她的宽宥。她包容我这么久，而我对她没有一点贡献。
我工作了一年多，攒了些钱。我攒的钱是给谢雨恬上学用的，奶奶没有花到我的一分钱！
奶奶呀奶奶！孙子还没有明白过来，你怎么就走了呢？我那些无所事事的过去，为自己奋斗的现在，以及正在规划的与谢雨恬在一起的未来，没有你。
怎么能没有你呢？
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养育我的，容忍我的，默默为我付出的，我的亲爱的奶奶！我就是个混球呀，奶奶！
我哭啊哭啊，什么都忘了。
我的手机响了，“你怎么还不来？”是田原，我送快递的同事，一个好哥们。我压抑住悲声，向他说明了情况，他说：“明白了，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办完家里事再来吧。”
我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奶奶的事情。爸爸说他马上过来。
我环视奶奶的房间，紧挨奶奶的床是个书桌，桌子上平躺着奶奶的老花镜。老花镜的下面压着一个信封。
我好奇地拿起信封，信封上写着“给小嘉”三个字。
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纸上是奶奶的笔迹，原文如下。
小嘉：
奶奶老了，这些天感到自己的大限快到了。不知哪天奶奶就会离你而去，为防万一，奶奶先把要跟你说的话，记在这里。
不要恨你的爸爸。离婚不是他的错。你的后妈是他早年爱的女人。是我阻止他们结婚，后来你爸爸才和你妈妈结婚的。错在我，不在他。
不要恨你的妈妈。她是个好女人。我没看错。只是你爸爸并不喜欢她。我以为这样的一个好女人，你爸爸迟早都会喜欢的，但是我错了。我耽误了你爸爸，也耽误了你妈妈。
奶奶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因为我的错误，让你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奶奶做了孽，不知道怎样才能偿还。
那个女人不容易。我说的是你的后妈。当年我让你的爸爸离开她，给她的生活造成了艰难。你爸爸决定和她复合，那样很好。她的年纪大了，要个孩子不容易。希望你能和你的妹妹好好相处。
奶奶走了，这间房子留给你。书桌的抽屉里有两个信封，一个是办理我后事的钱，另一个是我给你留的生活费，只有这么多了。
落款是“奶奶，2016年10月25日”。
这是奶奶两个月前给我写的信，就是我工作一周年、和谢雨恬相会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好，但她从来都没向我说起过。我只觉得她每天睡觉的时间比过去晚了，好像在等我。她每天都是看我匆匆忙忙的回来，跟我打完招呼后才回自己的房间。
这样已经两个月了，我都没有注意到。我总是说：“奶奶，快去睡吧”，然后去洗澡，然后很快就沉入梦乡了。
我不知道，在我睡着之后，奶奶做了什么？现在想，她应该是睡不着吧。我不知道，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奶奶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这样默默地走了。
我拉开奶奶的抽屉。抽屉里的确有两个信封。一个是小信封，信封上面写着“后事”，里面是6000块钱。另一个是大信封，信封上面写着“给小嘉”，里面有各种币值的人民币，100的最多，也有50的、10块的，还有一些1元的硬币，我数了数，一共有3万多元钱。
爸爸来了，我把事情跟他叙述了一遍，把奶奶给我的信和两个信封也交给他看。
他说：“那是奶奶给你的，我不看，你留着吧。”
我说：“爸爸，你不要再给我生活费了，我有工作了，自己能挣钱了。”
爸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生活费？你奶奶说她能负担你的生活费，不用我给钱。”
奶奶！我想到那些有零有整的钱币，想到奶奶每天吃的粥和咸菜，再一次痛哭失声。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5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