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某一个夏日中午,老家院坝外发生了一场意外。
这是一个下坡(上坡)路段,坡度虽然不大,距离也不长,在还是土马路的时代,也足够引起骑(开)车路人的警惕。小心归小心,意外还是会发生,这次是一辆载满蜂窝煤的油三轮,下坡时车辆失控,从马路冲向外侧,碾过马路旁的土地,侧翻到土地下方田里。
意外发生时,驾驶室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负责驾驶,女的坐在旁边。好在他们及时跳车,人并没有受伤,但妇女一直在责怪男人。
“你怎么开的……你是怎么回事儿嘛……”语气里有责怪,但更像是“这没什么”的安慰。男人默默望着女人,眼神里满是“你没事就好”的温柔。
由于侧翻,油三轮压倒了一片刚插好不久的秧苗,机油也漏了出来,染黑了一片。田是一位邻居家的,不一会儿,好几个人出现在了现场,目的是索赔。
“你们也晓得机油倒在田里面老,要影响庄稼收成,可能好几年,得赔xx钱!”
“我们也只是小本生意,没得那么多钱,少点,你们看要不要得……”
双方讨价还价着。
油三轮从土里碾过,车轮压到了一些庄稼,土是我家的。我们正吃午饭,我端着碗跟在老妈后面。可老妈走近现场的目的,让我感到意外。
“人没得事嘛?没伤到哪儿嘛?”老妈竟是去送安慰的。看着夫妇俩还没吃饭又暂时走不了,老妈回来分了一部分我们吃的饭菜给他们端去。两大碗白米饭,饭上面是厚(牛)皮菜炒胡豆。
厚皮菜,我们那叫它牛皮菜(大概是因为厚得像牛皮,好形象的名字,哈哈),它的正名叫恭菜或莙达菜。儿时的记忆中,它自身并没有什么的特别味道,近乎“白味”。
牛皮菜炒胡豆
老妈通常的做法是回锅——牛皮菜(少)、胡豆(多)用开水燎过(焯水),至七八分熟,去掉“生味”,沥干备用;(带油渣儿的)猪油下锅、融化,热到开始冒烟时,姜蒜碎、花椒粒、豆瓣酱(自家)下锅爆香;倒入牛皮菜、胡豆回锅,炒熟即可。
这个菜,在胡豆的外皮有点焦时最好,有一种我喜欢的“胡豆焦香味”。牛皮菜、胡豆在猪油均匀包裹下,变得口感爽滑,还带着些“肉沫焦香”。这样的菜、油拌饭,是儿时撑得下两大碗干饭的唯一理由。
牛皮菜、腊肉“箜”饭
这种饭,重点在“箜”字上。“箜”,音“孔”,取其音不引其意,是动词,表示沥和蒸的意思,我们那一种把水沥干再蒸的加工干饭的过程。大致如下:沥取6-7分熟的米饭;将牛皮菜、腊肉调入适量油盐炒制五六分熟;浇上少量清水,将菜和油垫在锅底;把米饭均匀松散铺上,用筷子戳几个出气孔;加盖,适量加柴烧火,充分利用锅里水汽将米饭箜熟。
这样的米饭吸收了油盐和菜的香味,吃的时候喜欢将米饭与菜混合均匀,每一口都有饭、菜、肉的嚼劲与口感,嘴里的每一个处都渗透着腊肉香。
牛皮菜,炒胡豆是胡豆味,“箜”干饭是腊肉味,因为它近乎“白味”,所以才能容于其他味道,有一种“宽容”滋味。
为什么老妈没有去索赔,还给他们送饭菜?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依旧不知道老妈当时的想法,但老妈的那一份“宽容”让我记忆深刻,像牛皮菜的味道——无味却兼容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