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李紫华正在家门口玩着,突然看见母亲回来了,她马上迎了上去,母亲急匆匆的说:“有一张电影票,你们哪个去看?”
原来,母亲是专门送票回来的。
平常,基本见不到母亲的面,因为母亲早上五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中午也没时间回家吃饭。母亲回来了,他们早已睡着,母亲离开时,他们还未醒来。
她和弟弟同声说:“我要看。”
母亲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票给了她,弟弟也没跟她争。
也许是弟弟更小,母亲不放心;也许母亲原本就是要给她的,看见弟弟也在那儿就那么说。
是应该给她,不仅是因为她大些,她更能看懂,更有意义,而且还因为她听话,帮家里干不少活,洗衣捡柴,三年级四年级暑假时还卖冰棍赚学费,应该奖励。
“哦——”
她高兴地叫着,跳着,转着圈,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意。
“哦——”
她太高兴了,她已经很久没看电影了,因为没有人带她看,父亲长年在外不在家,母亲在家但忙得也见不着面。
她不记得曾看过什么电影,更不能像有的孩子那样说着电影里经典台词学着电影里的人物模样逗乐。
当年为数不多的战争影片 ,很多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差不多都能背能演了,她几乎都没看过,没有任何记忆。
那时,电影院卖票的电影,没钱买票,即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买到了也得有大人带着。
露天放映的电影,人多,更得有大人陪着,不然就容易发生拥挤踩踏事件。
她不愿去看露天电影,因为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场险情。
那是大约六岁时的一天晚上,她在外面玩,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电影院外。
好多人啊,三五成群,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
她在人群里转着,听着人们说的话,那都是些既没票又想进去看电影的人。
她也想看,就走向通往电影院入口处的台阶,离门不远处站着。
突然,远处传来激烈的起哄的叫声,一处,两处,三处……啊,一时间,四下里接二连三的哄叫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然后连成一片 迅速向电影院门口呼啸而来,气势汹汹犹如风暴席卷。
李紫华大惊失色,她赶紧往下跑,想在几股人群合围之前突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全堵了。
她哭喊着,“啊,我要出去,啊,我要出去,啊……”,她拼命往外挤,可已经出不去了。
“啊,完了,死定了”她心里哭喊着,她意识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这时,李紫华附近也发出了“哦,哦,哦”的大叫声,这声音马上吸引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他的目光与李紫华的目光碰撞了一下,他的脸上挂着柔和的让人舒服的笑容, 他也在用力往里挤。
李紫华还在试图挤出去,不料身体却腾空而起,她双脚离地,被紧紧夹在前后两人之间,她身后就是那个年青人。
她挣扎着想踩到地面挤出去,可根本下不来,她被人夹着抬进电影院后才落地。
这时,电影已经放完了,拥挤之风就此平息,危情也随之消除,李紫华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啊,幸亏没机会往外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啊,一定是那个年青人弄的!”是那个善良的大哥哥救了她,她坚信。
总算逃过一劫。
那次之后,她再也不敢私自蹭电影看了,渐渐的,她竟失去了看电影的欲望。
现在,终于可以看电影了,终于可以轻松的骄傲的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了!
这张突如其来的电影票,重新唤醒了尘封已久的潜藏在她心底的电影梦,她喜不自禁。
七点的电影。
电影开始了,李紫华专注地看着电影,没有嘈杂,没有拥挤,真惬意。
可是,就在她享受着看电影的喜悦沉浸在影片的故事情节之中的时候,停电了。
一阵骚动,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使人坐立不安。
发电,等待,又开始放,不一会儿,又停放,电来了,换系统电。
接着放,一会儿,又停电了,又发电。
有人离开,看不下去了,心烦。
发电花了很长时间,又开始放,系统电又来了,又停下,转接系统电。
有人开始骂娘了,又离开了一部分人。
……
那天晚上,就这样放放停停,停停放放,在人们的骚乱声中诅咒声中放到了半夜一点钟,最后只剩下四五个人。
散场了,李紫华走出了电影院。
啊,天真黑,几乎望不见路,一同出来的几个人忽然全不见了,他们都是电影院附近的人。
李紫华一下惊得魂飞魄散,她听见自己的心通通通剧烈的跳动起来,她站在电影院外的三岔路口,不知该往哪条路上走,走大路还是走黄家塆。
大路好走,尽管远,但可以一溜小跑。
她猛地飞奔起来,可没跑多远又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前两天有人对她说的话:好怕人啊,西门那段路上,晚上商店关门后,有两个要饭的在那儿睡觉……
她突然感觉到了恐惧,各种恐怖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烁,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她真的是不寒而栗了。
于是,她又回去走小路。
很快,从电影院经过灯光球场再上到黄家塆岗上。
刚走上黄家塆山岗,塆下的一条狗就叫了起来,一呼百应,整塆的狗都叫起来了,气势汹汹,一浪高过一浪。
她站在山岗上,全身发抖。
这条路也行不通了,怎么办呢?她心里激烈的盘算着。
她一会儿转过身来想回去走大路,一会儿又试探着想走进黄家塆,转来转去却还在原地。
她,进退两难。只有两条路,两条路上都有她不敢逾越的障碍,难道要在这儿站着直到天亮?
这时,一条狗冲了上来,她战栗着哭泣着僵在那儿,她又一次体会到那种生死由命的无助感。
那条狗在她脚边停下,围着她转了半圈,没咬她。
一会儿,狗下去了。
此时塆里的狗叫声也稀稀落落逐渐停息,她打算等那狗走远了再硬着头皮下去,不料,狗却停在山岗下不走,还回头望着她,她只得继续等着。
可是,那狗又上来了,她又僵在那儿不能动弹,狗在她近旁停下了,接着,又下去了,又在那儿停下。
狗第三次上来了,然后开始往下走,这次走了没几步就回头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
“啊,这是刘家珍家的狗!”李紫华猛然醒悟。
这狗认识她,她邀刘家珍上学的时候,这狗曾几次趴到她肩上把她吓得哇哇大叫。
于是,她跟在狗的后面下去了。
狗把她送到塆子中间,与叫着围上来的另两条狗交头接耳一番后就回去了。
李紫华又有些慌乱,她刚指望着狗把她送出塆子。
另两条狗也散去,她小心摸索着伴随着几声零落的狗叫声回到了家。
……
星期一早上,她又去邀刘家珍上学,但她们家没一个人理她,好像都哭过。
她有些尴尬有些不解,刘家珍解释说,狗昨天被后面招待所的人打死吃了。
之后,李紫华再也没去过刘家珍珍家,尽管有时路过时很想进去,但似乎有某种无法言表的直觉让她望而却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