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女人的前半生

这是个一百多户的小村子,依傍着一条蜿蜿蜒蜒的秀丽的小河。

上个世纪50年代末,李秀花作为家里的第六个女孩子降生在这里。姐姐们有叫招弟的,有叫盼弟的,最终却还是天上掉下个小妹妹。

生了六个闺女的母亲,在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婆婆自从生第三个女儿就再也不给她伺候月子。

常年累月的劳作和不停地怀孕生子,加上没捞着好好坐月子,尤其是生老四的时候正赶上寒冬腊月,母亲在月子里还要用刺骨的凉水洗尿布,由此落下了手痛、腰痛的毛病。

自打李秀花记事起,就时不时地听到母亲跟奶奶的吵闹。母亲埋怨奶奶偏心眼,老照顾二叔、三叔家的孩子,奶奶则嫌她生不出个带把的来,给他大儿子断了香火,到老了连个烧纸的都没有。两人吵起来用着农村最低俗的语言,说着令人不堪入耳的脏话。

李秀花发誓,她要是长大了结婚,坚决不找有娘的男人,这样不管自己生男生女都不会引发婆媳之战。

等到李秀花长成黄花闺女,周围来说亲的三姑二婶子,不明白为什么她挑剔的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三姑二婶子把个未来的婆婆多贤惠、多通情达理说得当成优越条件,却是她最不喜欢的条件。

那时的她不知道,生活的艰难有许多种。婚姻的困苦不只是婆婆带来的,还有贫穷的窘迫,还有没人搭把手时的万般无奈。

终于有一个媒人提到的男方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从七八岁就跟着叔叔婶婶过,长大成人后自己分出来单过了。

1、

二十岁那年,李秀花结婚了。

王春生是个孤儿,一个人从叔叔家分出来独住了三四年,好在还有两间低矮的土屋栖身。小伙子老实巴交,不善言语。

李秀花打量着这间除了一盘土炕和一张饭桌再没有其他东西的小屋,倒也没怎么发愁。她相信只要她们两个人勤恳踏实地努力干活,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结完婚后的第二天,李秀花就跟着王春生下地干活去了。

小两口跟着大集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倒也过的井井有条。虽然经常吃不饱,但刚刚结婚的甜蜜滋味掩饰了那些不如意的地方。

很快,李秀花有了身孕。

那时候的女人没有现在这么珍重,怀了孕照样该干嘛干嘛。但到了六七个月之后,李秀花的肚子大得没法继续下地干活了,差不多同时间怀孕的村里的媳妇数她的肚子最大,大家都说她怀了双胞胎。

正好到了冬天,也没有多少活可以做。男人们凑到一起打牌,女人们找家炕头上坐着拉呱。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完的第二天,路上厚厚的积雪还没化。

为了节约煤油灯里的油,身上也乏累,天一黑李秀花就上炕躺着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李秀花感觉硕大的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一阵紧似一阵地痛。

她推了推身边的春生:“我可能要生了。你快起来去找接生的王老妈妈来。”

春生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去喊接生婆。

李秀花从炕上下来,从柜子里面找出前几天准备好的小衣服、小褥子、尿布啥的。又从缸里舀了几瓢水添在锅里,点上火开始烧水。

生孩子的事李秀花大体都知道。没结婚之前就听几个姐姐回家经常说,怀孕后跟村里的媳妇们聊天时也有聊到所以她知道第一次生孩子不会那么快。隔几分钟痛一次,这种痛她还能耐受得了。

李秀花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她好不容易爬到炕上。脑子里翻腾着她即将面临的生产的情景,心里怕的要命,这时候多想有个人陪陪啊,要是娘在这儿就好了,姐姐在也行啊。

“吱呀”一声大门响,接着就听见王老妈妈的声音:“啊呀,终于走到了,你说你媳妇单单遇着这天生,冻死个人!滑死个人!”

李秀花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王老妈妈询问了几句,说:“不急,你先躺着。来,春生,准备一把剪刀,把锅底的灰掏出来……”看着接生婆有条不紊的架势,李秀花感到有了点依靠,心里的恐惧减少了一些。

“你说,你也没有个婆婆、妯娌什么的帮帮忙,生下来你咋办?我看你肚子里是两个来,可来麻烦了!……唉,要是生两个小子也值当地。……疼得更厉害了?”

李秀花默默地咬着牙承受着一浪接一浪的疼痛,间或回答一下王老妈妈的话。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快结束这要命的疼。

突然,一股热流从双腿间流出,立马打湿了裤子。接生婆帮她把裤子脱下,让她平躺在炕上,叮嘱她开始使劲。

也不知道是深夜几点了,煤油灯那点微弱的火焰飘飘忽忽,李秀花痛的已经没有力气,却自始至终没流泪,也没喊出声,她咬着牙,闭着眼,手把着炕席,听接生婆的指挥。

终于,在一阵剧烈地疼痛过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王老妈妈说:“这个是丫头,快再使劲!还有一个呢。”李秀花只隐约看见一个小人儿在哭声中让王老妈妈包起来了,她又投入了下一轮的战斗。

生出两个女儿,李秀花没有了一丝力气。等到她睁开眼,天已经亮了,王老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身边多了两个红乎乎,脏兮兮的小人。春生不知道去哪儿了。

2

王春生一早按王老妈妈教的煮好一锅小米粥,打上六个荷包蛋,就出门找人通知丈人家。

刚刚生完孩子的李秀花觉得肚子一下子空了,饿得就好像几天没吃饭,将王春生端过来的一小盆小米粥加鸡蛋吃了个精光,还觉没太饱。

一个小人哼唧着哭,李秀花现在有了点精神头,搬过来想喂喂她。这小丫头倒挺巧,没几下就能含住奶头,吮吸着不哭了。

李秀花问王春生:“哪个大哪个小啊?”

“先出来的那个头发多。”

李秀花仔细相了相两个女儿的头发,确实自己怀里抱的这个头发明显又多又黑,另一个头发少且黄。

两口子笨手笨脚地学着喂奶、换尿布,一天下来手忙脚乱,还搞得一团糟。炕前面扔了一堆换下来的尿布,李秀花饿得肚子咕咕叫,王春生一天才吃了一顿饭。

天快黑的时候,李秀花的娘终于到了。

老太太踏着积雪,提着两只杀好的母鸡,步行了十多里路,终于天黑之前赶到了女儿家。

以老太太生养过六个孩子的经验,没多久就将大人孩子顺上了套,热乎乎的鸡也已炖得差不多。

有了娘的帮助,李秀花轻松多了。这一夜,大家都疲劳缺觉,睡得很沉。

半夜孩子哭,李秀花使劲睁开黏在一起的两只眼睛,娘将女儿抱过来,她直接躺在炕上喂了喂奶。

早晨,感觉才睡了没多会的李秀花被孩子的哭声吵醒,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喂奶、换尿布。娘已经去给她做早饭去了。

当了娘之后才一天,这喂奶、换尿布的活就做的熟练了。只是两个孩子可是两倍的工作量,不是这个需要喂,就是那个又尿了,一刻不得闲。

娘俩个从早忙到晚,累的腰酸,娘怕累着月子里的李秀花,尽量让她少起来,喂奶躺着,换尿布她来。孩子睡觉安稳那一会,就嘱咐女儿快补觉,她就去做点月子饭,好给女儿补养身体。

只是好日子不长。娘带来的母鸡快吃完了,之前李秀花攒的鸡蛋也所剩无几。

老父亲找人捎话来说家里养的一头母牛,这几天就要下仔,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母亲尽快回家。况且,老父亲不会做饭,这几天都是嫁在同村的二女儿去给做点或者做好了送点去。李秀花实在不好意思再留母亲住。

娘也放心不下刚生完孩子的小女儿,捎信让李秀花住在邻村的两个姐姐轮着来伺候她几天。

姐姐们早上从家里走过来,基本到了半响,急三忙四地帮着洗洗尿布,做顿午饭。下午还要赶回自己的家:家里都有孩子,还有一家的家务操持,没法专心专意在这里伺候她。那个时候的农村,家里都穷,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一年也就刚混个温饱,谁还有精力、有条件去贴补别人家呢?

半个月之后,李秀花就只好自己下地做饭,照顾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男人,一天能帮着做顿饭就算是好男人了,指望他象女人一样在家伺候月子是不可能的。

哺乳两个孩子的李秀花食量比以前大了很多,家里仅存的那些鸡蛋也吃光。只好吃个馒头就个咸菜,好歹王春生先尽着老婆先吃饱,遇上孩子哭闹能先哄哄让她吃顿完整的饭。

但是隔壁人家时而炒菜时而炖肉随风飘到院子里的香味,让李秀花馋得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刚生的婴儿不知道黑夜白天,一般是睡两个小时,玩上一个小时,多数时候两个小人儿还不同步,所以李秀花只是喂奶就要一两个小时一次,哪还能睡个安稳觉?能连续睡两个小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严重缺乏营养和睡眠的李秀花,出了月子回娘家的时候,已经瘦得剩下八十来斤。

娘看着单薄的小女儿,埋怨她当初找个没有公婆的小子,要不这种时候婆婆肯定有积蓄补贴,也能在月子里陪她伺候孩子,还能受这种罪?李秀花反击说:“一下子生了两个丫头说不定不管不顾还要嫌弃我。这样至少我吃苦受累不用看别人脸色。”娘叹了口气,默默去后屋里将家里囤着过年的肉和蛋拿出来做给女儿吃,心里盘算着小女儿回到自己家后的窘迫生活,这离开春有收成还有好几个月呢。

3

有了孩子的李秀花过的第一个年,既没空包饺子,也没钱买肉。还是养大王春生的婶婶念着她个半个儿子儿媳妇,给送来两碗饺子,让两口子感受到了点年味。

日子虽然拮据,但为母则刚。李秀花每每累得腰酸背疼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儿可爱的小脸蛋便浑身充满了力量。尤其是眼看着她们一天天以惊人的速度长大,会“咯咯”地笑了,会翻身了,她就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没有公公婆婆帮着照料孩子,李秀花只能自己在家带孩子,没法去地里挣工分,家里分得粮食肯定比人家的少。

好处是女儿们还小,只吃奶,开春以后可以吃的瓜果蔬菜也多,加上王春生老实能干,挣的工分比同样的劳力能多一点。李秀花在家负责带孩子、浆洗、做饭,还养了几只鸡,几只兔子,慢慢地小家开始有模有样。

秋收正是最忙的时候。地里的玉米都黄了皮了,豆子熟得都开了荚,大队里天天加班,春生白天一直在地里干活,没空到家。

等李秀花发现两个孩子病了的时候,她俩其实已经断断续续地拉肚子好几天了。她以为小孩子拉肚子可能是刚入秋着了凉,过几天就会好,没怎么在意。可是两个孩子从一天拉七八遍到一天无数次的拉,小屁股淹了,小人儿渐渐焉了下去,李秀花开始慌了。

她跟老人学着把大蒜烤熟了哄她们吃,但是吃完不管用。

有人说把乌龟壳磨碎了用水冲着喝了会好。李秀花打听了好几个村,好不容易捣鼓了一点,赶紧弄好给她们灌下去。

一天后,姐姐有点好转,妹妹却拉得越来越厉害。

小丫的屁股里不时流出几滴不知是水还是脓的东西,小小的人儿已瘦的不象样子,眼窝凹陷,脸上没有了光泽。

李秀花只能去找村医来家里看病。小丫只穿着一件绿色的破旧的小褂,光着屁股躺在一块塑料布上,塑料布铺在有一层席子的炕上。10个月的她本来已经会坐会爬了,拉了这十几天的肚子,小小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黑瘦的小脸上双颊深深陷进去。

村医说:“这丫头脱水这么严重,光吃药肯定不行,你还是直接到县城里去打针吧。这样子估计镇医院也找不到血管。”

去县城?七八十里路用马车拉着得走将近一天才能到,队里就两辆马车,这个节骨眼上哪能借给我们用?

李秀花看看这个家徒四壁的两间低矮的小屋,心里盘算着,而且,哪有钱去城里看病?

李秀花一筹莫展,坐在炕上嚎啕大哭。

村医打发人去地里把春生叫回来。

看着这些天累得黑干条瘦的这个老实男人,李秀花知道他没有什么办法。她慢慢停止了哭泣,看着尚剩一丝气息的小女儿,下定决心要给孩子治病,磕头借钱也要去医院。

她跟春生说:“你去队里借马车,我去借钱,我们去县里。”

他蹲在地上,没起身。

“你快去呀!”

”孩她娘,你觉得值当得吗?咱们两个丫头来。“

李秀花猛地一怔,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1978年,国家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倡导“一对夫妻一对孩,两孩相差三五年”,如果第一个是女孩,五年后可以申批生二胎;如果第一个是男孩,不审批二胎;如果二胎还是女孩,就不能继续生三胎,再生要罚款。家里有两个女孩,肯定不能再生二胎了。

大丫从炕那边爬过来,扯着李秀花的胳膊要抱。而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小女儿,李秀花多想她也象从前那样笑嘻嘻地坐起来,爬到她的怀里缠着她,跟姐姐抢着要抱抱。可是,可怜的孩子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一丝力气。

李秀花又哭了:”孩她爸,求你救救咱们的孩子吧!“

春生闷着头缓缓地站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去了。

李秀花着急慌忙地将大丫托付给邻居照看。厚着脸皮跑了好几家借到三十块钱。

春生从队里借来马车,李秀花抱上小丫赶紧往县里赶。

土路坑坑洼洼,马车颠簸地行进,太阳直晒在头顶。时间过的真慢!马车走得真慢!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似的。

走了半天,从太阳在东面走到太阳正中,李秀花问了问赶车大哥,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心急如焚的李秀花眼看着小丫越来越赢弱,她将奶头塞到她的嘴里,好让她吸取一点营养。她却好像睡沉了,一点也不动。

突然马车猛地颠起来,原来是走到了一段石头路。小丫睁开眼睛,“哼哼”着贴近母亲,茫然的小眼睛没有一点光彩。李秀花说:“小丫,起来看看,我们到哪里了?你看,我们坐在大马车上去城里呢。到了城里的医院,医生就治好你的病了。”

小丫好似听懂了母亲的话,竟然咧开小嘴笑了笑。

李秀花还没来得及为小丫的好转开心的笑一笑,就感觉她的小身体越来越沉,她的头缓缓地朝一边歪下去。

李秀花感觉不妙:“大哥!大哥!快来快来!看看我这丫头怎么了?”

赶车的停下车,走过来瞅了瞅:“这丫头恐怕不行了吧?”

顿了一下,赶车大哥悠悠地吐出一句:“秀花啊,我看县城没必要去了。”

四处寂静无声,在秋天的烈日下,李秀花却只觉寒冷彻骨,无穷地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李秀花都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小丫了,小丫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爸爸和姐姐。

她对小丫怀着无限的愧疚,这种愧疚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多少年之后,李秀花还是经常梦到小丫。有时候,梦里的小丫还是躺在破旧的炕上,用痛苦无奈的眼神看着她;有时候,健康的小丫在地上爬来爬去,笑的“格格”响;有时候,小丫生活在她现在居住的地方,干净,整洁,不再缺医少药,她长大成五六岁的模样。

4

转过年,村里迎来了国家将土地承包到户的生产责任制。

李秀花家分到了三口人的口粮地和菜园子。从集体到个人,一下子激发出大家的爱劳动的本性。

大集体那时,男人们在地里干活都是在磨洋工,混几个工分,到年底分的粮食不够吃。承包到户以后,家家都早起晚归在地里忙活,女人孩子也不例外。

李秀花也跟着王春生起早贪黑地耕种着自己家的土地。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带着水和干粮去地里,连大丫也带到地里,直到太阳晒的皮焦受不了才回家歇息。全家人期望付出血汗和艰辛,到秋天收获丰硕的果实,留着充足的口粮过个滋润的冬天。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年,在两人同心协力地辛苦劳动下,李秀花家收获了盆满钵满。望着院子里满缸的麦子、晾满地的金灿灿的玉米棒,围栏里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李秀花的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满溢着希望。

再也不用为吃不饱发愁了,瘦弱的大丫也长高了许多,健壮有力的小短腿跑来跑去,帮着母亲递递拿拿。

5

日子顺顺妥妥地过着,一年比一年好。年年都能剩下粮食,家里有了存货;过年时能吃上香喷喷的足够吃的肉饺子;平日里隔几天能炒个青菜吃;自家养的鸡下的鸡蛋足够大丫解馋。李秀花凭借着自己的劳动创造着自己的生活,感觉特有劲头。

大丫五岁那年,李秀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次生产,虽然符合国家政策,是村里批准的,没跟村里有些妇女一样到处躲藏,但因为难产,差点要了李秀花的命。

二胎一般生的快,产程也就生一胎时一半的时间。接生婆坐在炕边上不急不忙地拉着呱,指挥着李秀花使劲。李秀花使了一次猛劲过后,接生婆发现出来的不是孩子的头,却是一只脚后慌了神。赶紧地找人拉到医院,这一通折腾差点要了李秀花和孩子的命。

李秀花不得已被剪了一剪刀,儿子生出来后全身发紫,医生拍了好几巴掌才拍哭。至于对大脑有没有影响,得以后慢慢观察看看。

李秀花这个月子坐的比生双胞胎时还难过。侧切的伤口不敢坐,坐起来只能侧着身子,累得很。大丫才五六岁,帮不上什么忙,李秀花还要照顾给她做饭。王春生光自留地里的活就够干的,还有伺候家里养的猪和鸡。自己家的娘过来帮了几天忙,无奈人老体力不支,做不了太多事。

唯一比以前强的是现在吃得喝的不用愁,不但能吃饱,还能吃上鸡肉、鸡蛋、猪肉。

得了个儿子,王春生乐得合不拢嘴,去地里干活格外有精神头,毫不吝啬地买鸡、买排骨炖给老婆吃,好让李秀花养好身体产好奶。

只是李秀花看着襁褓里的小儿子,不时会恍惚中想起自己的小丫,难过会猛然如百爪扰心般让她不得安宁。

6

虎子渐渐长大,跟正常的孩子一样,会说话,能跑能跳,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让李秀花悬在半空中的石头落了地。

上了学的大丫学习认真,成绩都是在前几名,几乎没让李秀花督促过。放学回到家知道帮着母亲做点家务:烧个火,去地里割嫩草回来喂兔子,父母在地里忙的时候做点简单的饭姐弟俩吃。这是个省心又懂事的孩子,就是身体有点单薄。

虎子就没有那么省心了。调皮捣蛋,不是砸了这家的缸,就是爬人家墙里偷人家的杏,隔几天就有人找李秀花告状。李秀花对他一顿打骂,但基本没有什么作用,下次又会有人来找。上课坐不住,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在玩铅笔,玩着玩着铅笔掉地上,他就很自然地下位去捡,惊得老师同学目瞪口呆。老师管教他,他也不反对,但下次如是。时间长了,老师也只好拿他另类对待。

两个孩子都大了,两间小屋显然不够住。李秀花跟王春生商量着盖新房子。盖不用商量,必须要盖,总不能这辈子就在这两间屋里糊弄下去。商量的是盖在哪里,盖几间,需要花多少钱,攒了一千块钱的家底肯定不够用,到哪里去捣鼓盖房子的钱?

两口了琢磨了好几天,后来决定去村南面要一块新的宅基地,盖上四间房,一间他俩住,两个孩子一人得一间吧,再加上一间堂屋。钱呢,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一家借上五百,王春生几个好哥们借一点,领居们再借点。

忙完春种,趁着地里的活不多,赶紧盖。从打地基到全部拾掇好,前后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崭新的大砖瓦房,铮亮的玻璃窗,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结婚十几年来,生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健康的孩子,现在又将要住进新房子,幸福就在身边触手可摸。

自从村里实行责任田,家家户户都卯足了劲干。经过了几年丰衣足食的日子,有些户不甘心只吃饱饭,开始种植经济作物,种菜,搞大棚种植等,有些户开始建起了养鸡场,养猪场,反正政策鼓励大家勤劳致富,只要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能挣到钱才是真格的。这种情况下,王春生的老实巴交成了无能的表现。眼看着周围的这家那家都过上了殷实的小日子,李秀花家还维持在吃饱穿暖的档次。这次盖房子,又欠下了一屁股债,得想办法还上啊。

忧心忡忡的李秀花试着跟别人家种经济作物。有一年大蒜特别贵,村里有好几户光这一季就挣了几万块,馋的大家都眼红。

来年李秀花也跟着那几家把大部分地都种植了大蒜,精心呵护,浇水,施肥,打药,期盼发个小财。

可是没想到来年的大蒜却便宜的不得了,也就去年的零头,五亩地的大蒜卖完,除去种子的本钱,再除去浇水的工钱,肥料的本,自己辛苦搭上半年的劳动不算钱,一块钱也没剩。钱没挣着,还落了王春生一通埋怨。

发财的梦破灭,李秀花也不敢再捣鼓什么经济作物,只有继续耕种家里那几亩地。小麦、玉米、大豆、地瓜、棉花,人家地里有的都种,再在田间地头种点绿豆、西瓜,菜园里种上各种时令菜,吃倒是不成问题。但是麦子、玉米不值多少钱,留下自己家吃的剩下都卖掉也只能应付基本家用。

李秀花开春买了四头小猪,算算养到年底卖出去,至少要卖到三四千块。养上几十只母鸡,卖笨鸡蛋,现在城里就时兴吃这个,能卖好价钱。

农业机械化解放了劳动力,李秀花家的那些地两个人干起来很轻松。不用再跟从前一样,有大半年的时间要埋在地里干活,现在最多用一半的功夫就能应付下来地里的活计。

村里有人搞了一个木材厂,专门收购各种木材,半加工后再卖出去,卸货、装货的时候经常雇用短工,一天80块,现结帐。王春生虽然头脑不是很精明,但有一身力气,做这个活计很适合他。地里不忙的时候他就去做工,这一年下来收入也比较可观,比种地强多了。

如此拼命劳动,加上李秀花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三年后,因为盖房子欠的钱基本都已还清。

7

女儿在初中成绩还算不错,李秀花自己只上了三四年学,对学习上的事情不怎么懂,有时候旁听一些人的谈话了解到上中专很好:可以转成城市户口,吃国家粮,不用再跟她似的整天卖在地里,日晒雨淋的受罪;而且初中毕业考入中专,比上大学少花四年钱,多挣四年钱,一反一正就是八年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李秀花强烈建议女儿考中专。女儿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还有个弟弟也要上学,她也希望能考上中专,不但给家里减轻了负担,还早早地脱离了农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中专竞争激烈,班里只有最好的学生才能考得上。有好多学生在初三复习好几年就是为了考上中专,实现农转非。

大丫的学习成绩优异,但不是特别出色。最后考上的只有班里的几个复习生,应届毕业生一个也没考上。大丫也在之列。

这个结果让家里的气氛郁闷起来。大丫明白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懂事地帮着家里做各种活,不管是地里的还是家里的,替母亲分担一些家务。

村里的跟大丫一级的同学,拿到中专、高中录取通知书的,家长高高兴兴地准备入学需要的东西。没考上的有的开始在附近的厂里找了个活干,有的父母准备给学校交点资助费再上高中。

李秀花合计着让大丫去邻村的工厂里去打个工。这个孩子从小体弱,力气小,做农活恐怕受不了,去附近的鞋厂里做个工总比去地里拿锄头要轻松,挣得也比做农活要多。

这还没跟王春生和大丫商量,学校的老师让李秀花去学校一趟。老师说,大丫中考的分数比较高,虽然上不了中专,但是县城里的高中还是很愿意要的,大丫可以不用交赞助费去上高中,以后直接考大学。

李秀花心里还是有些期望大丫能够继续上学,问老师:“她上了高中能有多大希望考上大学呢?”

老师笑了笑:“只要她能保持在这个水平,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

李秀花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家跟她商量商量吧。”

李秀花一路七想八想:让大丫上吧,就还要供养她七八年,而且上了大学花的可不是小数目;不让大丫上吧,又担心她干不了农活,在农村受苦受累,于心不忍。这纠结的呀,心都扭了好几个花。

李秀花到家,大丫正在锅台前做饭。她把老师的意思大体跟大丫说了说,大丫乐开了花,明确表示想上高中。

看到女儿的高兴样,李秀花让她继续上的天平倾斜了:唉,不就是使劲干活挣钱嘛,我就多苦几年呗。

8

两口子满腔热情地埋头苦干,小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女儿每次从学校回来,李秀花就炒上好几个菜,炖上一锅肉,看着两个孩子美滋滋地吃着,兴高彩烈地聊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李秀花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的甜。当父母的辛苦劳累还不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只要孩子的身体健健康康,学习认真主动,父母吃多少苦也不觉得苦,受多少累也不觉得累。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王春生在往车上放木板的时候,有一块木板滑下来,正巧砸在他的胳膊上,偏偏又骨折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故,但也要做手术。这一住院,把李秀花忙了个团团转。

她早上给儿子做好饭,喂好鸡和猪,还要给儿子准备好中午的饭,赶紧坐车去医院陪床。晚上只好让春生一个人在医院,她赶回来还要忙活一大圈。几天下来,骨头架子都散了。地里的活根本就没空管。

等到春生拆线出了院,已经是十天以后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春生偏偏伤的是右胳膊,出院后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做点零碎活。

医疗费人家工厂主雇给出了,但地里攒了一堆活。棉花熟得都淌出来了,花生再不出就在地里长芽了。李秀花没办法,只好把邻村的姐姐叫过来帮忙。

姐妺两个在地里一边快速地摘着棉花一边聊些家长里短。姐姐问起大丫的学习怎么样,李秀花说:能考上高中的学生都是学习好的,大丫在班里面的成绩也就是个一般吧。

姐姐说了:县里的有个纺织厂是大型企业,我们村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姑娘在里面一个月能挣一千块,一年能挣一万多。比我们种十亩地都强。学历高的,工种好的工资还高。春生胳膊好了,估计一时半会没法去做以前的活。大丫就算考上大学,毕业还不一定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要是在咱县里上个班,隔着家近便,工资也高,还不如不考大学,直接去工厂上班。

李秀花嘴上没回应,但心动了,她估摸着女儿不能愿意。这个周女儿大休回来,她要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做她的思想工作。

9

大丫大休回家,李秀花跟往常一样,做了几样平时不舍得吃的菜,全家人犒劳了一顿。

下午,大丫的作业做得差不多了,便跟着母亲一同来到田地里干活。地里的大部分活都做完了,还剩几堎地瓜没挖。李秀花和女儿一个用锄头刨,一个捡起来放筐里运到地头上。

娘俩坐在田间歇息的时候,李秀花开口了:“大丫,你看咱村里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纺织厂上班,一年能挣回一万多块钱哪。”

大丫埋头捡着地瓜:“哦,真不少。”

李秀花接着说:“你不想去上班吗?上学比上班还累吧?”

大丫低着头,说:“我不想去纺织厂上班,我还没上够学呢。”

“就你现在的成绩够呛能考上大学,还不如去纺织厂上班呢。”李秀花将考虑了许久的话鼓了鼓勇气说出了口。“你上学虽然吃得不多,也节省,但一年下来也得花两三千。你要是去上班,除了自己花的这些钱,至少还能剩下一万块钱,不是很划算?”

大丫抬头看了看翻开的土地,土地里躺着的一个个的地瓜正慵懒地晒着太阳,沉默了半晌,跟母亲说:“娘,你算的账对。但你再算算,我去了纺织厂上班,是纯粹的体力劳动,计工作量发工资,没个正经学历,年龄越大挣得越少。我考上大学,毕业有了大学学历,到哪个单位干也会比只做个普通工人工资高。而且我可以继续学习,用头脑赚钱。肯定比做工人强。”

李秀花听了女儿的一番话竞无法反驳。虽然她不太明白女儿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但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她恍然觉得女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单薄的瘦弱的小丫头,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大人,比自己还要懂事理的大人。

为什么要劝女儿辍学?为了留出更多的金钱给儿子?还是因为支付不起两个孩子上学的费用?抿心自问,李秀花确实有偏心:农村人家,有儿子的家庭一般在儿子二十岁前就要给儿子盖好房子,等着娶媳妇。如果女儿上大学的话,所需的费用比上高中还要高,三四年下来,花掉的钱跟盖四间房子差不多。

李秀花想起自己的前半生,生在贫穷的多女的家庭,曾经发誓不找一个重男轻女的婆婆,以免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自己为这也经受了许多不必要的苦楚,比起同村的一般大的有公公婆婆的媳妇们,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经受了更多的艰辛。如果为了儿子强制女儿退学,自己比奶奶又能强多少?还有远在天堂的小丫,曾经失去幼女的痛楚还不时地在噬咬着自己愧疚的心。

想到这儿,李秀花庆幸女儿没听自己的劝。自己有一个多好的女儿呀,几乎从不惹父母生气,事事先想到父母,学习从不用大人操心,虽然学习成绩不算优秀,那也是遗传基因的缘故。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大人的意愿,但是她讲的对,是娘错了。

10

1999年的夏天,大丫接到了大专的录取通知书。

拿着邮递员送来的录取通知书,李秀花乐得嘴都合不拢,从此,大丫跳出了家门,成了吃国家粮的人了。听说村里今年唯一考上大学的女生就是大丫,也是她家这些表姊妹们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从高考到填志愿,都是大丫找老师帮助搞定,李秀花和王春生不懂,也没干涉大丫的任何想法。老师从大丫的实际情况出发,帮助大丫选择了省内的大学,会计专业。结果很顺利地被录取了。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要筹措入学交三千多元的学费,还有带去学校的衣服、被襑。虽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李秀花不再发愁。这两个月,李秀花白天忙地里的活,晚上从村里有户人家开的玩具加工厂里领回半成品的玩具做手工活,两口子光晚上做的玩具一个月下来能挣五六百块。到大丫开学,再卖上一头猪,凑够学费没问题。

姐姐们听说这大喜事,都你一百,我二百地给她贺喜,实际上也是帮帮她。

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并且一去就要半年,李秀花虽然高兴,但却免不了担心这,担心那,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听老师的话;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要心痛钱,一定要吃好饭;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不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等等。

大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个苗条秀丽的大姑娘,看着她对未来满含期待的笑脸,李秀花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送大丫上了火车,难过突然以不可掩挡之势汹涌而来,李秀花禁不住放声大哭,想止都止住。哭什么?哭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终于有出息了?哭女儿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哭那些无法掌控的命运?李秀花自己也不知道。

11

李秀花更忙碌了,白天去地里干活,伺候家里养的一群鸡,几头猪。晚上回来加工玩具。生活很有规律,在外人看来辛苦劳累紧紧巴巴的日子,李秀花过得有滋有味。有的吃,有的穿,不用借钱,多滋润哪!至于人家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家,那是人家的本事和福气,咱没那本事,也没那福气,咱就老老实实地过咱小百姓的日子。

算起来,李秀花还不到四十岁,要是在城里,这个年龄还很年轻呢。但是在农村,由于长年的风吹日晒,李秀花瘦削的脸黑黝黝的,即便脑后绑着一个细细的马尾,李秀花看起来就一典型的中年妇女。过多的体力劳动,让她的脊背稍微有点佝偻。

女儿考上大学,颇让李秀花扬眉吐气一番。家里的这个虎子可没有那么省心,现在上了初中,虽说比之前老实了很多,但也时不时地搞出点小岔子,让老师开家长会时点名。学习成绩一直在中等上下晃悠。李秀花盼着他能像姐姐一样考上高中,以后上大学,吃国家粮,不要再跟父母一样在地里刨食吃。每天放学回家,李秀花就督促他赶紧写作业,什么家务都不用他做。

她的良苦用心却没收到预想的成效。

中考完还没下成绩的这十几天,虎子天天不在家,出去找他的哥们玩。让他到地里做点活,他做不了多会就嫌累跑了人。让他在家里打扫一下卫生,做点饭,更别想,回你一句:“这不是男人做的活。”气的李秀花牙根痒痒,又没办法治他。看看周围人家的男孩基本都这个熊样,心里好歹能平衡一点。

考试成绩下来,虎子果然没考上。虽然在预料之中的事,但真的看到成绩的时候,心里还是憋得难受,李秀花捉住虎子一顿数落,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什么“你这个败家子;你这个白眼儿狼 ;我为了白费了心;没出息的笨蛋……”巴拉巴拉发泄一通。

虎子自觉没理,低着头一声不吭,任凭李秀花数落。

邻居来催李秀花去交货,说这批玩具定的是上午交,你怎么没去?李秀花一拍脑门想起这回事,都是让这个小子给气得,幸好昨天晚上就赶完了。李秀花急三火四地去村西头给人家送去,验收完毕,又领回一批新的来。

回到家,虎子已经不在家,不知跑哪里胡窜去了。李秀花懒得管他去哪了,看着更心烦,不如不见。

到饭点了,虎子还没回来,李秀花的心里划了个问号,觉得他应该回来了。但想想可能今天被我骂得生气,不知跑哪躲着去了。不用管他,李秀花做了饭,跟春生该吃吃。

吃完饭,收拾完锅碗瓢盆。李秀花刚要坐下缝玩具,跑进来一个人:“婶子,虎子出车祸了,你快去看看吧!”李秀花的脑子噏地一声懵了,这才看见是虎子的同学,后面春生也跑进来,急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虎子同学骑着摩托车载着两人奔向市医院。

原来,李秀花走后,虎子一个同学来约他去找另外两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考试成绩下来,几个难兄弟难弟考的都不理想,心情不好找一块唠唠。

他俩在去镇上一个同学家聊了一段时间,天黑了,要各自回家。带他来的同学自然要送他回去,没想到路上遇到一喝醉洒的司机,生生将骑车的两人撞飞。120赶到,只看到两人在离摩托车十几米远的地方,浑身是血,直接拉到医院去了。周围的目击者报了警,又找到这同学的家人,才来得及通知李秀花。

12

李秀花稀里糊涂地到了医院,虎子已做完各种检查躺在病房的床上。看到全身是血,衣服被剪得七零八落的虎子,李秀花的心都碎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活?万一要留下残疾,可怎么办?心里忍不住自责:今天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语言骂他,要不是自己骂得那么狠,虎子也许不会跑出去;他不跑出去就不会出这种事。虎子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表情,显然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春生跑到医生那里询问情况,李秀花只能抓住儿子的手,用无声的爱传递着力量。

一会,医生进来说他:他的伤情并不是很严重,左腿腿骨有一处骨折,左胳膊有一处骨折,载他的同学伤得厉害,全身多处骨折,还有内脏受伤,出血很多,已经转到ICU,有生命危险。今天晚上马上给虎子安排手术,手术成功对以后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就是术后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康复。

李秀花伤痛的心有了一点点的安慰,这才收起眼泪,赶忙配合医生护士做各种准备工作。

当晚的手术很顺利。第二天,假期在外打工的大丫请假回来,跟父母一起轮流照顾弟弟,度过了最困难的几天。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更显出一家人的同心协力,情深意切。没有矛盾,没有争执,没有恨铁不成钢,有的就是共同克服困难的决心,共同期盼虎子早日康复的信念。

李秀花望着青春洋溢的姐弟俩有说有笑,幸福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溢上心头。也许有的时候,是人的内心太贪婪,想要得太多。有一双健康的儿女,懂得互亲互爱,知道孝顺父母,就是老天的恩赐。龙生龙,凤生凤,自己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又凭什么苛求孩子出人头地?只要他长大能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自己就应该知足。想到这里,李秀花的心更加坦然。

虎子过了术后的水肿期,李秀花就让大丫回去上班,有爸妈在这儿就可以。

等到虎子拆了线,李秀花就给儿子办理了出院手续。尽管有人劝她:司机醉驾理亏,可以趁机会赖着他捞一笔。但李秀花觉得人家垫付了全部的医疗费,给了一部分生活费和营养费,已在情理之中。事故处理自有法律程序来办。回到家里照料着虎子也不耽误干多少活,还是决意出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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