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此间便是书房了。”言吾走至一间房前,转身恭敬道。
宫千婉礼貌笑道:“劳烦言先生了,此处有画月陪着,先生府中事务繁忙,便先去处理吧。”
“那老奴便先行告退了,公主若有事,吩咐府中下人便可,稍后老奴再派人来为公主引路。”言吾转身匆匆离去,看来身为曹府管家,果真有许多事要处理。
画月瞧那漆红色的木门,伸手推开,正欲抬脚随宫千婉一并进去那书房时,宫千婉却回头吩咐她道:“画月,你便留于此等我。”
画月随宫千婉多年,知公主虽不常下命令,但也不喜有人违抗她的吩咐,于是只好候于门外。
宫千婉轻声步入书房中,打量着其中的摆设,外室书架上摆放着一册册医书,并未设桌椅,只门后立着两个青瓷大花瓶,斜插着几株晒干的艾草。
宫千婉走至内室,便见楚临衣坐于案前,手持一卷医书翻看着,神情专注,身后木格纱窗中透进的光影洒落他浅色素雅的衣衫上,交织成一幅水墨丹青。
楚临衣见宫千婉突至,却无诧异之色,只淡然将手中书卷收起,自坐中起身,躬身行礼,再抬起头来时,却是眼角带着盈盈笑意,如宫千婉初见他那日一般,虽着敝衣却神情淡然自若,举止间透着几丝神气与傲然。
“公子为四国神医,怎还需来燕国学习医术?”宫千婉浅笑望向楚临衣,调侃道。
“神医之名不过是百姓随意叫的,临衣不过空有虚名,再言学无止境,医者各有所专。”楚临衣转而笑道:“倒是公主不请自来,实为稀客。”
“公子应早已知晓我此番来意,便无需客套了。”宫千婉开门见山道。
倒是楚临衣做出请的姿势,让宫千婉入座,步至案前执茶壶倒茶,将一杯茶呈于宫千婉,转而笑着,缓缓道来:“公主来曹府虽看似是突至,却并非偶然,不然即便临行前通过暗使知晓曹夫人的喜好与曹家公子在官场的为人,也无法在那么短时间内,寻来深谷幽兰,投其所好,故而临衣擅自猜度公主早已打算来曹府。”
“若临衣未猜错的话,公主此番前来,原因有三。一为感谢,谢曹御医近日医治燕君之恩,虽王后已赠诸多珍宝予曹府,但终究都不如燕君最宠爱的公主亲自登门拜访可贵,故公主今日来了;二为警告,公主所言一医一官,虽为两宝,实为两祸,曹御医位至燕国医者之尊,王宫内医者皆听从其言,而这些医者与宫中权贵多少有联系,加之其子曹云虽入仕不久,但在众官中却颇有能力,如若曹氏父子意欲扶持某位皇子,只怕燕君也难免头疼……”
“另外,曹汨似欲将长女嫁予京中一商人,而那商人,公主应也熟悉,便是名传四国的“狡商”柳睿,皆言'从商至精者于燕',而柳睿为燕商中的翘楚,他自接管家业五年来,以惊人的速度扩张自家店铺,如今四国之中凡有街道处便有柳家商铺,布匹衣料、米油盐酱、茶楼酒肆……一切皆可成为其赚取利润的生意手段,他家中的银两只怕能敌半个燕国,如今曹汨将女儿嫁予他,便真集齐了“燕国三宝”,若放任其不管不顾,任由曹柳两家联姻,只怕不需几年曹家便能功高盖主。”
宫千婉听完楚临衣的一番分析,呡唇苦笑,冷吭一声:“呵,公子不愧为姬攸的三门客之首,千婉雕虫小技逃不过公子的眼睛,可你是否想过,曹家小姐是否愿嫁予那柳睿?”
“于曹府、于她自己,嫁入柳家都是再好也不过的选择……”楚临衣唇角浅抿,温润如玉。
“那不过是他们为政者妄自猜度的好选择,又可曾想过曹小姐自己的感受,她不爱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子,即使他富甲天下;而从曹家小姐偏爱幽兰,便知其生性宁静淡泊,如此一个女子,又怎愿与一个想尽方式赚取钱财的商人共度一生呢?”宫千婉反驳道,她想到了她与萧朔,不也如此吗?父王母后宠她,似乎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但其实呢?他们明明知晓她对萧朔的心意,却依然视若无睹,甚至阻挠,让她与萧朔分离疏远。
“……”楚临衣被宫千婉此语一惊,专注地望向眼前的宫千婉。也许因在公子身边待久了,为了利益权势不折手段之人也看得多了,以致于他从未想过情这个因素。
“千婉失礼了。”宫千婉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激动,抱歉道,她走至内室,看向桌案前的一盆君子兰,继续道:“曹家小姐与千婉一友人两情相悦,千婉不忍见两人相爱却不可相守,遂以公主的身份暗示曹府罢了,虽曹夫人似未听出话中之意,但那曹家公子与曹御医应能明白其中隐意,而打消与柳家结亲的念头。故而千婉此次借两宝之说,不过欲成人之美,不想公子误会了。”
宫千婉话毕看向楚临衣,却见楚临衣有些呆滞地凝视着自己。
“你……哭了!”楚临衣见宫千婉眼眶微红,眼角分明有眼泪溢出,讶异却又不忍地看向她,他自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予宫千婉,宫千婉自知失态,接过手帕转身拭泪,未顷神色已好了许多。
楚临衣早已敛了笑,面带愧色作揖赔礼道:“临衣妄自以己度人,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花香百千余种,公子为何独喜爱杜若的香气?”宫千婉故意将话题转开,不解问道。手中拭泪的帕子带着淡淡的杜若香气,也正因此香味,宫千婉才能确定昨夜那随行医官便是楚临衣无疑。
“临衣只一介医者,不识香料,只是此物为一味良药,临衣经常用之便习惯了其香味,若换了其它熏香反倒不习惯了,于是便让人制作香,长久佩带在身旁。”楚临衣笑道。
“原是这般缘故,公子医风常人不及,千婉此番至曹府来意虽有三,但最主要一来意便是来见公子。”宫千婉话还未毕,却突然屈身跪于地上,垂首请求道:“千婉求请公子解父王之疾!”
“只要能医好父王,燕国必重金酬谢公子,千婉也会铭记公子恩情,来日公子若有所求,千婉必定全力相助。”宫千婉苦苦央求道,眼泪溢于美丽而苍白的脸庞上,如一枝带雨梨花,让人不忍拒绝。
楚临衣将宫千婉扶起,但宫千婉却执意跪于地上,眼神定定地看向他,楚临衣别无他法,只叹了口气解释道:“……燕君之疾,临衣若能解,昨夜便解了,何需待公主相求。如曹御医所言,燕君体内之毒已残留数十载,我虽能解,却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昨日黄昏,临衣命仆人将新采的草药拿去院中晾晒,公主觉得天黑前,能晒干吗?”楚临衣寓道,神情亦是无奈。
“……”宫千婉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脸色苍白,与方才那巧言巧语与曹夫人谈笑风声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只见宫千婉缓缓起身,语气微弱:“千婉明白了,此番与昨夜烦扰公子了。”
语罢,宫千婉转身离去,却只觉双脚有千斤重,一步步走得艰难。踏进这间书房前,她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但如今,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宫千婉踏出书房,画月迎上前来,却见宫千婉脸色较进去前愈发失了血色,整个人单薄消瘦得如同一个要被风吹走的纸片人儿,于是着急问道:“公主怎么了?”
宫千婉目光暗淡,只淡淡说一句:“回宫吧。”
宫千婉抬头望着那燕宫上方的天穹,神情哀伤、面若死灰,末了启唇轻道:“父王,征儿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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