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天手里拎着豆浆,嘴里叼着油条挤地铁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遇见宋菊花。是的,他发誓,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和他隔着车水马龙,隔着春风十里的宋菊花此刻就站在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安静地微笑着。刘春天懵了,他就着刚摸过油条的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她,那个山野气息依旧很浓厚的宋菊花。刚好一束阳光打过来照在刘春天的脸上,那双散发着淡淡油条味的眼睛,在阳光下闪一闪的,不由就让人想到了西游记里孙悟空的那双泛着金光的火眼金睛。地铁在温柔的女声广播里一明一暗的前进着,宋菊花便也在刘春天的眼睛里一明一暗起来。
那年周杰伦和巩俐主演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正在全国热映,各种褒贬不一的叫骂声和赞叹声充斥着媒体网络,于是一颗颗年轻的心也随着网评里巩俐的大尺度出镜骚动了起来。刘春天就是那时和舍友们浩浩荡荡的冲进电影院的。电影本身讲的什么,刘春天并没看懂,巩俐和周杰伦的爱恨纠缠也在他嘎吱嘎吱嚼爆米花的声音里显得不值一提,但他却记住了那首方文山作词、周杰伦演唱的《菊花台》。因为那是他唯一一次听懂了周董的歌,相对于那些吐字不清却火的离谱的《双截棍》之类,他觉得这首《菊花台》更应该火,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自那以后,所谓的中国风一夜之间遍及大江南北,方文山的词更是空前的炙手可热。刘春天就是那时认识宋菊花的。
记得那是个初夏的清晨,刘春天正哼着《菊花台》,趿拉着一双人字拖,睡眼朦胧的在杨柳拂面的林荫小道上向学生食堂走去。校园里周末的清晨总是那么宁静,一部分上进的学生已经在某个清净的角落里开始小声晨读了,一部分在浑浑噩噩的酣睡中,还有一小部分人,偶尔早起,偶尔晨读,偶尔逃课,因为没那么优秀也没那么无所顾忌,所以他们走起路来似乎也是安静的。刘春天就是这一小部分人之一。是的,他是被饿醒的,他的胃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永远生机勃勃的成长着。可是刘春天一直搞不懂,春天天地万物汲取营养,孕育生命,而他的胃一年四季乐此不疲的汲取着营养却似乎并没有孕育出什么来。他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这一米八的个头是不是根空心的竹竿,吃多少都是那么瘦,总容易饿的肚子似乎永远也填不饱。舍友们曾一致要给他起绰号为“虚竹”,最终在他强烈要求义务为舍友们打水三个月的雷锋精神感染下,舍友们开始喊他“春天”,可他觉得刘春天更好听,“春天”一听就像个女生的名字。一直留在春天里,这应该是父母对他的美好期盼。
就在刘春天的手马上要摸到豆浆油条的瞬间,突然另一只手闪电般拿走了餐柜前最后一份早餐。随着刷卡机里缓缓报出刷卡金额的声音响起,刘春天恨恨的抬起头瞪向那只手的主人,一个个头及他肩膀,脚穿大红色绣花鞋,身穿绿裙子,头上插着各色小发夹的女生正咧着嘴对他歉意的笑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奇葩!刘春天当时脑子里能想到的词就这些了。看着这个抢走他早餐的女生,刘春天顿时被一股无力感打败。他无语的正欲转身离开,忽然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了:“唉,同学对不起。我赶着参加活动呢,时间来不及了,不然豆浆给你,油条我吃,谢谢啦!”刘春天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多了杯豆浆,那个五颜六色的身影已经飞奔向餐厅门口了。“嘿嘿……”就这样,刘春天在食堂打饭大妈朴实的笑声中走出了食堂。“什么事嘛!”刘春天不满的嘀咕到。如果刚才是一个漂亮的女生,或许他还可以抓住这春天的尾巴,在夏天里收获爱情呢!可他甚至都没看清这个五颜六色,山野气息浓厚的女生长什么样。那身打扮太夺目了,刘春天心里想着。算了,既然食堂的早餐已经卖完了,那就和舍友们出去吃吧,反正他们每个周末都要出去撒欢放风的。刘春天拿起手机开始召集那帮同寝室的兄弟们。手机听筒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喊声:“去K歌,不去,吃火锅,不,吃炒菜……”很快舍友们和刘春天在校门口会合,呼啦啦的挤上公交车,冲向人头攒动的繁华地带。刘春天现在想想,觉得那会他们真是一群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傻小子。
后来经过大家反复讨论,最终决定去吃火锅。当然,羽扇纶巾的少年往往是囊中羞涩的,所以他们去的是一家很是实惠的古铜火锅店,六七个弟兄围着一个小铜锅,就着里面红红的炭火,涮着各种小菜,时不时的举起还冒着泡沫的啤酒伴着各种豪言壮志以及笑话,仰头咕噜一下全进了肚子里。就这样他们一直从艳阳高照的中午吃到了晚风徐徐的夕阳西下,直到老板开始苦笑,刘春天终于和这帮兄弟们红着脸打着饱嗝,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夕阳西下,这群微醺的少年指天画地东倒西歪的喊着、叫着、唱着歌,沿着公园的河边走着。忽然刘春天在舍友们哄堂大笑中发现自己的胳膊又被一只手拉住了,看着那只手他想起了早上的油条,循着目光望去,果然还是五颜六色,或许是因为酒至微醺,或许是因为夕阳眯了眼,刘春天觉得他还是看不清那女生的模样。他微窘的打掉那只手嘟囔着:“干什么!”
“是我啊,我是宋菊花,今天早上抢你早餐的那个啊!”那个五颜六色的女生欢快的说到。
“哈哈,刘春天,宋菊花,刘春天,宋菊花……”舍友们大笑起来,并一遍遍的喊着他们的名字。刘春天窘极了,他恼怒的开始打量起这个叫宋菊花的女生,他意外地发现,除了穿衣风格太过吓人了一些,那张脸在夕阳的映衬下,眉目清秀,竟也十分耐看。晚风袭来,飘逸的长发随风摆动,一缕发梢调皮的在刘春天的脸上划了个圈,划的他心里痒痒的,舒服极了。
“哦,我,我,我叫刘春天,你好。”看着宋菊花一脸灿烂的抿嘴笑着,刘春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不生气了,也不觉得尴尬了。后来俩人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近,甚至在刘春天的推荐下,宋菊花的手机铃声都改成了《菊花台》。但他们却并没有发展成众望所归的恋人关系,而是让刘春天开始了苦不堪言的暗恋生涯。刘春天知道了宋菊花是美术系大三的学生,已经有好几副作品得到业界老师的赞赏,正在筹备自己的个人画展。那天早上宋菊花是急着去参加一个关于色彩冲击力的课题活动,所以才会穿成那样。可是后来不论宋菊花是穿着简单清爽的运动装、扎着马尾、头戴棒球帽奔跑于运动场,还是一袭白裙、长发及腰、一脸恬静的出现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刘春天总感觉宋菊花身上总有股山野气息弥漫着,是那种给人很清新的感觉,就像毛爷爷的那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感觉一样,所以刘春天一直不敢向宋菊花表白。舍友们笑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甚至有舍友说那是因为宋菊花的名字太有乡土气息了,所以人如其名,时间长了,就有了刘春天眼里的山野气息了。只有刘春天知道,这些都不对。每每当宋菊花谈起专业和作画时,眼睛里放出的光芒似乎让刘春天找到了这股山野气息的来源,那眼里的光芒甚至让刘春天感到一丝不安。
终于到了大四,各奔东西,散落天涯的毕业季很快来到了。刘春天开始四处投简历,找工作。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紧紧跟随宋菊花的步伐。就在他和舍友们再次围着古铜火锅,眉飞色舞的庆祝着自己终于签下了一份让他可以跟随宋菊花脚步的工作时,宋菊花发了条短信过来,内容很简洁,刘春天看了又看,泪流满面:“春天,我争取到了一个对外交流的机会,去加拿大,两年。千里之外,不离开。宋菊花。”
后来刘春天依然留在了这座宋菊花本打算留下的城市,开始融入社会,做一个努力打拼的上班族。他开始尝试着忘记宋菊花,忘记那个初夏的清晨和夕阳西下的傍晚。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一首歌,他释然了,并且莫名的开心,确切的说是兴奋。刘春天终于明白了原来宋菊花当时是喜欢自己的,那句千里之外不离开并不是客套与安慰。宋菊花就是那山野上自由生长,清澈干净的菊花,只要微风荡漾,她便花香自来。而自己就是那个在二环路远眺远方山脉的少年。
“清华东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注意……”广播里报站的女声依然温柔,刘春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油条,对着对面的宋菊花坦然地笑着说:“我到了,再见。”宋菊花依旧眉清目秀,微笑着:“我也到了!”“这帮家伙搞什么,同学聚会也不先吃饭,不知道我容易饿吗!”刘春天正在在心里嘀咕着,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春风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