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是个窝囊废。他是个实在的人，所以很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已经三年零八个月找不到像样点的工作了，去搬一天砖要休息一周，腰太痛了；在家做文字录入一天能赚50，但不能天天做，眼睛太痛了；写点黄色小说，幸运的话，一个月能收500，但量不能保证，脑子太痛了。感谢上天，妈妈还健在，所以路易啃老还是可以不交房租，还有牛奶喝。

自从十天前妈妈去买菜的时候滑倒摔了一跤，家里没人做饭了。路易靠着麦片和牛奶过了一周，终于忍不住出门想去超市买点快过期的罐头，还是要吃点肉才睡得好点。

在超市逛了两圈，路易试吃了脆皮肠、牛肉披萨和芝士脆脆夹心饼，吃到肉了，好像罐头不急于今天买嘛。路易在促销啤酒面前停下，盘算着能不能再买两瓶啤酒，旁边走过来一个穿西装的老头，头发全白了，腰板挺拔。

“你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啊，先生，我这里有一颗药，吃了每天都会过得好一点的，你想试试吗？”老头问。

“老头，才下午你就喝高了啊，有这种药你还需要来超市买打折啤酒吗？买完啤酒去那边买成人纸尿片吧，打三折啊……”路易觉得这老头保准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神经。

“你可以先试一颗，第一次不需要钱，七天的量。”老头从兜里掏出一颗红色胶囊，放在手心。

“有点意思。”路易耸了耸肩。“反正吃了不会死嘛，死了也没啥，不用做饭嘛，没亏啊。”他接过了胶囊。

“需要的话，来爱丽三街52号302找我。”老头拿了两罐打折啤酒，转身走了。

路易吞下了胶囊，决定今天还是不买啤酒了。

回到家，路易才想起今天要交稿，但太困了，先小睡一个小时吧。

到他醒过来，已经快到凌晨了，他还剩半小时可以写。路易皱着眉头打开电脑，开机就用了五分钟。写下一个稀烂的黄色爱情故事，在11点55分的时候，为了结束，路易让婚外恋一见钟情的男女主角滚上床后，男主角穿着裤衩吃松饼噎死了，女主角顺走了男主角的钱包手表，还赌债的时候顺手投了两块玩老虎机，中了三十万，跟另一个赌鬼远走高飞了。敲下发送键，路易后悔了，没买打折啤酒真他妈太蠢了，赶紧睡吧，肚子又要饿了。路易倒在旧沙发上，很快打起了鼾。

第二天中午，编辑破天荒打来了电话，吵醒了路易。

“小子，昨天那篇不错嘛，订阅量升了两倍，还有评论问作者有没有别的作品，今天赶紧给我再交一篇，稿费算你双倍的，你走运了这回！”

路易嗖地一声爬起来了，他想起昨天吃的胶囊，是真的有用？路易有点懵，觉得脑子都是浆糊。

再写一篇试试吧。路易吃了个过期面包，写了一篇比昨天更稀烂的爱情故事，做环卫的男主角遇到了倒垃圾的女主角，在教育她垃圾如何分类的时候爱上了彼此，他们相约私奔，但男主还是割舍不了垃圾的味道，所以拒绝了多金的女主，决定做一个常伴垃圾箱的和尚。写完最后一段，路易觉得自己也一股垃圾味。

第二天，路易还是被编辑的电话吵醒了，编辑很激动，说订阅量破万了，让路易必须继续写，500块已经打到他的户口。路易惊了，十分钟后，他相信那颗胶囊好像真的有神奇作用。可以吃点新鲜的肉了，路易有点想哭，洗了个澡，去超市买了鱼生寿司，烤鸡，雪糕，当然还有打折的啤酒，买了一打。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订阅量每天持续攀升，路易想看看订阅的人是不是傻子，第七天的故事，他让男女主角在吃卤猪大肠的流动小吃车相遇，各吃了三大盘猪肠，男主角因为女主吃猪肠的模样爱上了她。突然飞过来一个UFO，一束光打下来，把男主角吸走了。一个小时后，男主从飞船被扔下来，还是掉在小吃车旁边，女主角还在吃猪肠。男主角变成了怪物史莱克的样子，旁边的人全吓跑了，只有女主角一直保持镇定。男主角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只有两句：来啊亲爱的！来做我的母猪吧！ 女主角羞红了脸，打了个饱嗝。男主角把女主角背起来，推着卤煮小吃车，现消失在夜幕里。

结果第七天的故事订阅量破了所有的记录。

我是真的出名了吗？路易数数户头里的钱。然后他想起老头说这颗药就能维持七天，如果还想继续，就要去找他。

有粉丝的感觉太好了，比喝正价啤酒都好！所以路易决定去找那个老头。

老头开的门，他就住在很小的套间里，家里没有别人。路易开口要胶囊，老头说要五百块，路易有点恼了。“你不是尝到好处了吗？这点钱就是个入场券……”路易考虑了一分钟，掏出了钱。老头从兜里又掏出来一颗红色胶囊。“我要提醒你一下，服药后，能让你得到好处的东西，一天都不能停下，只要一天不做，一切打回原形，没有例外。”路易觉得写烂故事太容易了，不以为然，反正傻子这么多……

路易在成名的路上狂奔，每天一个稀烂爱情故事，让他两个月就圈了三百万粉丝。他换了别墅买了车，把妈妈送去了最贵的老人院。他有了高价的约稿，十几个出版社排着队要出版他的故事，要上电视台的作家选秀活动，时尚派对少不了他的份，他不再有充足的睡眠，钱也一直在滚雪球。他时不时要掐自己一把，好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老头的胶囊要价越来越高了，但这种事，开始了就根本停不下来，路易觉得还可以接受。

过了半年，路易已经可以预定明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了，他有超过十亿的粉丝，有八家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公司。某一天他睁开眼，发现经纪人准时给他发了邮件，今天要参加三个活动，录一期节目，还有个慈善晚宴，路易不想起床。今天的时间基本被榨干了，为了完成每天烂故事的任务，他打电话叫莉莉安不用过来了，打炮不能创造一点价值。

路易抿了一口价值2万块的红酒，心情还不如喝5.5块一瓶的打折啤酒。今天的故事，路易突然想正经一点，认真一点。他用了两个半小时，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爱情故事，有浪漫的相遇，有巧妙的火花，有小波折，有小幽默，最后还有不算俗套的结局。他很兴奋，他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作品的质量。结果，现实击倒了他。粉丝一边倒讨伐了这篇故事，太平庸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大师的水平，他们爱他的才情，是因为他总能结合现实与奇情，没有任何顾忌。这样的庸俗套路，他们接受不了。

路易想不明白，自己认真写的故事为什么一文不值，乱编胡写的却一直备受称赞。他不想写烂故事了，这一刻。

但连续三天认真写的故事瞬间掉了两千万粉，路易慌了。他不敢写心里想写的故事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写回烂故事。

又过了一个月，路易心里的憋屈变成了对所有活人的厌恶。他讨厌写烂故事，但每天必须写。他每天酗酒，推掉了所有必须露脸的活动，需要强迫自己三千次才能靠近键盘。这狗屎生活比故事稀烂多了，路易强烈地怀念那些低价的烤鸡，打折的啤酒和杂牌的夹心面包。

又过了十天，路易的头发掉光了。

他用每天全部的精力写一个讨厌至极的奇幻吹牛臭狗屎齐飞烂故事，然后就是酗酒。

他没有停药，虽然胶囊已经要三千万一颗了，他每月都去做身体检查。

他憎恶他的烂故事，但依旧每天在写。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挨到拿到诺贝尔奖章的一天，他要在奖章上拉一泡屎，告诉全世界，我就是靠屎一样的烂故事拿到诺贝尔奖的人。

然后他不会再写任何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