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陡峭的台阶简直是沿75度角分布,偏偏上下电梯正在维修,被拆解的电梯把空气全都吞没,吐出难闻的机油味,丑陋的滑轮吱嘎做响,好像随时要把接触到它的东西碾碎,研磨。入口的墙壁上挂着黑色的水痕,水泥板上也时不时嘀嗒地流着混浊的水,一旁狭窄的水泥台阶往黑乎乎的地下延伸,消失在视野尽头,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拾级而上,鞋子上的污水像入侵的野生物种,疯狂地攀爬在鞋面上、裤腿上、衣摆上,好像随时要反客为主,占领整片陆地。
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拖着一只大箱子,手上还拎着一大袋腊肉、腊肠,磕磕绊绊地在台阶上一级一级往下走,因为台阶比较狭窄,她时不时要把箱子拖到身前,侧身点头哈腰,示意别人先通行。终于走到地下通道,地下黑乎乎的看不清路面,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味、霉味、腐烂的味道,路过的男女都手上拿着手机,打着灯,生怕踩到什么腌臜的东西,中年妇女手上勒出道道红痕,只敢偶尔把东西放在脚上稍加休息,又继续提着箱子前进,到了出口,抬头看去,又是一条陡峭的台阶,像是天路一样,直达云霄,妇女捋了捋手提袋,咬一咬牙,拎起箱子往上走,还是走几步就侧身让让人,一旁的老天梯张着黑黢黢的牙,吱吱嘎嘎乱叫,喷出难闻的味道。
好不容易到达台阶顶,妇女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放下手上的东西,着急忙慌地清理登鼻子上眼的污泥,她捋一捋略先狼狈的蓬乱头发,汗渍在脸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灰蒙蒙的日光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一双混浊的眼睛里攀爬着红血丝,可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吧,也可能她远道而来,彻夜未眠。她掏出黑色掉漆的小灵通,用方言说着什么,似乎是找不到具体位置,沧桑的脸上充满疲惫,却在眼睛里看到一点不符合年龄的星星的亮光,可能是久别重逢,也可能是给在外的子女捎年货吧,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孩子,她一定很高兴。路上刮着微风,好像要帮助她吹去一身的风尘仆仆,连同脸上暂时的阴霾也一并吹散,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知想着什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摇晃的树影在她脸上摩挲,让她柔和的轮廓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好像喧嚣的尘世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