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无论是在政治、文化还是经济上都较前代有了突破性进步。要谈到宋代最为瞩目的文化代表,首推的便是词。在群星闪耀的北宋词坛上,有一颗耀眼的明星,那便是苏轼。直到多元文化高度交流、融合的今天,大多数人还是能随口来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足以证明苏轼在词方面的成就。
笔者以为,苏词的成就,主要集中在一下几个方面:
一、提升词的品位
众所周知,古代的士大夫除了研究经史子集、经略天下之余,还特别喜欢豢养歌伎作为消遣,为了使这种消遣符合读书人的美学品位,许多人都会亲自作词。就比如南唐后主李煜,如果不是将自己写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让歌伎演奏,也不会让赵匡胤疑心大起,落得个死因不明的下场;再比如同时代的柳永,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词作家,当时“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要是柳三变先生生活在今天,不必才子林夕逊色多少。
不过,作为玩赏消遣的东西,能有多高的地位呢?当时的词就是如此,并没有取得足够的重视度,文学家欧阳修甚至认为词只不过是“聊陈薄技”,足以可见词在当时是没有艺术地位的,至少在掌握知识的士大夫们眼里是这样的。
苏轼针对这种情况,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词和诗具有同样的艺术地位(有了唐诗的繁盛,北宋早期诗同样繁盛)。学界达成共识的一点:词是诗的发展。苏轼作为一个集诗、词、散文成就于一身的大家,已经具备很好的写诗基础,再来创作词,压力不大;另一方面,由于其他文学家对于词的轻视,使得苏轼在这块领域有了大展拳脚的空间可能性。
他以诗为词,在自己的创作上推崇长短句,拉近了诗和词的距离。不过毕竟苏轼是创新的开拓者,因此在词的句读、节奏、音韵等方面随性而为,旷达肆意,招致了不少的批评。
不过,就其对词地位的提升,有着巨大的作用。
二、开阔内容领域
前文已经说明,词在当时作为一种消遣,意义没有引起重视,因此词的内容也仅仅停留在花前月下、香闺翠帐、寻欢作乐等方面。其实这是很好理解的,就比如今天,流行歌词的内容,除了爱和分手,新意寥寥无几。
苏轼一生,少年得志,仕途坎坷,经常外出做官,接触底层劳动人民的机会很多。经历复杂也给苏轼带来了另外一笔财富,那就是可以描绘的对象是特别多——吟咏史事、表达爱国、禅佛、咏物、游山玩水、田园生活……
这样一来,词自然而然就跟着苏轼走出了那个极为狭小的圈子,变得更加开阔,更加普世。后人由于其领先的开阔作用以及其深远的文学影响,创作方向自然也就逐渐放开。从这两层意义上而言,苏轼开阔了词的内容。
三、风格的创新
苏轼之前,词坛风气糜艳,毕竟在那时候词只是一种消遣寻欢的工具,局面没打开,因此风格比较统一。
苏轼的词,开辟了词坛的另外一种风格:豪放、旷达。
援引两首,前来比较:
忆得去年今日,黄花已满东篱。曾与玉人临小槛,共折香英泛酒卮。长条插鬓垂。
人貌不应迁换,珍丛又睹芳菲。重把一尊寻旧径,所惜光阴去似飞。风飘露冷时。
——晏殊《破阵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晏词和苏词的对比,这种风格的迥异之处,显露无疑。晏词文风比较婉约,类似于“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苏词可就不一样了,豪如铁血男儿,挥斥方遒;放如坦腹东床,如若无人;旷如不愁前路,仍有知己;达如白发渔樵,看尽“几度夕阳红”。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苏词的豪放旷达,也就没有后来的婉约绮丽。
四、纠结的情绪
纵观苏词,前后比较,其实充满了纠结的情绪。时而踌躇满志,时而低沉无望,时而积极入世,时而消极遁隐。这种纠结的主要原因,多半来源于政治。
苏轼出身名门,门第有着“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的美誉,从小深受父亲苏洵的影响。苏洵博学多才,涉猎广泛,对法家、纵横家、儒家等学派的知识都有着深入研究,写得一手优秀的政论散文,名噪京城。遥想仁宗至和三年,苏轼二十岁、弟弟苏辙才十九岁,由父亲苏洵带着兄弟二来来京,即刻就受到欧阳修等大牛的极度赏识,接着又同登进士,一时风光无两。
少年得志,怎么没有上九天揽月的抱负?然而苏轼生不逢时,一生都在党争的漩涡里挣扎——多次被贬,遭受乌台诗案的迫害,不得重用。才高八斗、心高气傲的苏轼,怎么会自甘平庸?
那又如何?毕竟苏轼不是皇帝,他只是自己诗词世界里的皇帝,于是他将这种情绪转移到了自己的诗词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赤壁怀古》
历史上功成名就的人那么多,豪杰辈出,风流无限;为毛老子就华发早生呢?真他妈人生如梦啊!
所以,出世无门,不甘归隐,只剩下了纠结。
当然,苏词的艺术成就无疑是十分高的,这种高也体现在多个方面。这本来就是一个大命题,试想苏轼这个逝去了接近千年的大文豪,在今天也是一个大IP,养活了一大帮人,我如何能道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