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秦后生好福气呀,竟是寻了个这样好颜色的丫头!”
“可不是,听说是挑担子时救了这姑娘,”那婶子般年纪的妇人指着她自己的脑门儿,又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好像是这儿给摔坏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啦。只听是洪水死了爹娘,留她一个孤苦伶仃的。“
另一个年级稍大的奶奶一直竖着耳朵,此时听到了这样的话,刚才的满面慈祥一扫而去:“今儿我们秦子大喜的日子,你们婆娘们说什么呢,人家丫头不嫌秦子家穷,人长得也俊俏,”这时奶奶笑容又神秘的笑了起来,“这姑娘可是百年难见的紫眸啊,是天降福气之人!”说完,几位长辈又感叹起来。
从这里隐约可以窥见红盖头下的女子轮廓柔美,鲜艳的嫁衣将本就白皙的她衬显得更加娇嫩,哪里又像是历经风霜的农家孤女。新娘笑颜温柔,仿佛可以想象出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平凡幸福的美好。
锣鼓喧天中人们都开始调侃新郎,那忙着迎客的新郎一看就是个壮实憨厚的农家汉子,人缘也很不错。一片喜庆祥和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新娘的异样。
此时红盖头之下的新娘那双精巧透亮的眼睛却是如江水决堤,泪流满面。她也是心生疑惑——明明自己此刻内心平静,却为何有眼泪夺眶而出?莫不是中了邪?
她没有双亲,与新郎也只是一对即将结合的农家夫妻。她本也是期待自己的新家庭,但其实也只是找人过日子,并没有什么喜极而泣之情。
她没有再想了,用手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闭上眼睛听着不远处喜庆响着的拜堂号子,努力不去关心这没由来眼泪的怪事。
凝神小憩间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在青山中蹒跚而行步履艰难的盲女,一身淡青长裙,背着包袱,一手握着什么铜盘一手把着拐杖试探着自己迷茫的未来。
二、
虽是夏日,但此刻还是清晨时分,所谓高处不胜寒,这儿的后山还有些凉。清凉的风息钻进道袍里,曲玉棠打了个寒战,将手往袖口缩了缩,护住了怀里祁长老的遗物。不远处听见有男人的嬉笑声传来,不禁心中一跳,眉心微蹙。
“曲师妹,反正你眼盲,这宝贝也拿来给师兄弟们瞧瞧呗。”一同门言语满是奚落之气,眼神中鄙夷和贪婪之相一览无余。
她心知来者不善,想着不与纠缠,欲掉头离开却被其一把抓住。曲玉棠轻吸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布袋。
“杀盗淫,勿妄语,师兄是忘记了门规还是明知故犯呢?”曲玉棠虽是言语不改咄咄逼人之势,耳中却是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正是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一道声音划破沉寂:“门规?师妹如今筑基都不成,怕不是以为背了几条戒规和《清心咒》就是我祁央山派的弟子了吧?”缓缓踱步而来的张玉萧冷着脸扫过前方一群人。见此那拽着曲玉棠的同门也松了手,几人纷纷行礼:“大师兄。”
曲玉棠呼吸微顿,警惕心陡然一升,寻着声音扭过头去,系着白纱的脸竟不偏不倚的对准张玉萧。
张玉萧神色未变,饶是知道她盲,却也是一脸正色地迎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如今再次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阴险不轨,心却早已不会慌乱。即使祁长老的离开给她造成莫大的打击,即使三年前这个人再厚颜无耻的将别人的错嫁祸于她,即使她知道张玉萧这个人有多么无耻阴暗,此刻的她也在努力地让自己可以神色不改地面对一切。
她觉得,再不济的瞎子也该成熟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