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已经忘记,梦却要提醒你。
一觉醒来,有种想哭的感觉,因为梦到了家乡发生了地震,儿时的家——那栋低矮的土坯房最先被震塌了,梦中不记得有人员伤亡,也不记得其他人家的房子倒塌,所以还是埋怨房子的破旧。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原谅它的破旧,但每次梦中梦到家,却必是它——那栋低矮的土坯房,见证着我的成长,是我永远的家,但从我懂事起,却一直嫌弃着它。以至于自己工作的第一笔存款就打给了爸妈,当年就拆掉换了新房,而我在拆掉前都没有再看一看它,所以一张照片都没留。可它却每每出现在我的梦里,是那么的清晰。 应该说这栋土坯房是爷爷盖得,在分家时分给了爸爸,就成了我们的家。在当时的八十年代,它还是中等水平,左邻右舍基本都是土坯房。虽然房子质量一般,但地理位置极好,在村子的最前端,门口一条大路,前面是个小树林,然后就是看不到边的田野和远方。从儿时起,我就喜欢在家门口眺望远方,幻想着有一天能到远方看看。房子共有四间外加一厨房,卧室两间,储藏室一间,客厅一间,还有一个院子。 院子里最南边是一棵榆树,每年夏天会结满榆钱,妈妈就会摘下来给我们做饼吃,省了粮食还打了牙祭,还会送给左邻右舍;而冬天,榆树的根部会长出木耳,也是童年时最好的美味。后来,家里人越来越多,房子不够用,榆树就被爸爸砍掉了,修了个南屋当卧室和厨房,至于原来的厨房,好像是在一次大雨中倒塌了。院子靠近大门的地方有棵香椿树,听妈妈说香椿树比较娇气,让我们一定不要用脏水浇它,就这样,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它也存活了好多年,那时每到春天,我们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香椿芽。还有在我们主卧室的窗户外,有一棵梧桐树。记得那时几乎每家院子里都有梧桐树,梧桐树是家乡最常见、最普通的树种。每到春天,满树的梧桐花开,香气迷人。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午后拿一个馒头,爬到树上,边吃边看远方,凉风习习,就这样看着做完农活准备回家的人们,直到看到爸爸、妈妈熟悉的身影,马上跳下来。就是这样还是会被妈妈发现,因为看到裤腿被磨破的裤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常常被骂,却还是乐此不彼。 我们的主卧室里,有一张大床,是我们姊妹和妈妈一起住的床,记忆中爸爸经常住在另外一个卧室的小床上,如果谁尿了床,就会被安排到爸爸床上睡,爸爸的床总是乱糟糟、冰凉凉的。而我们的大床,每晚妈妈都会铺的整整齐齐。每个晚上等我们都睡了,妈妈总是坐在床头、在昏暗的灯下缝啊、补啊。而我们只要看到妈妈的背影,就感觉无比的安全。特别换季时,妈妈会提前把要穿的衣服给我们准备好。最怕妈妈把棉衣拿出来让我们穿,因为妈妈亲手做的棉衣,特别厚。我总是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早上不穿就走。僵持几天,冻得受不了、没办法了,就穿了。刚穿上是不舒服,过两天就习惯了。妈妈特别手巧,我们的衣服大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姊妹虽多,但都穿的整整齐齐,头发梳得光光滑滑。那时经常有小朋友到我家来玩,看到头发乱的,妈妈就会帮忙梳好。这一点,我没有遗传到,直到现在,我也不会一针一线。记忆中,妈妈基本上没有一个晚上离开过我们。
记不起,何时起,家里就成了四姊妹,只记得小妹出生后,妈妈哭了,听奶奶劝妈妈说:“哭有用吗?别哭坏了身体,男孩女孩都一样。”模模糊糊的觉得我肯定又多了个妹妹。而我从此就担任起照看小妹的重任,妈妈还是一样的早出晚归,总有做不完的农活。 直到小妹也慢慢长大,每次妈妈带我们四个出门,都会有人“夸赞”,开始我以为真的是夸我们家四个姊妹,多么有福气;不知从何时起,我讨厌那些人异常的眼光,也不再喜欢姊妹一起活动;慢慢的我发现,好像村里只有两家没有男孩,原来在那个年代,家里没有男孩是一个多么大的缺点,这也正是我家姊妹多的原因吧。还有些家里为了要个男孩,就把生下来的女孩送人,然后再生个男孩。爸妈虽然也想要个男孩,但却从来没有想把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送人的想法。就像爸妈从来没有不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不读书的想法一样,我们四个都在适龄时进了学堂,但家庭境况却每况愈下。记不起何时起,周边的土坯房都换成了砖瓦房;记不起何时起,别人家都买了电视。只是,这些对于我们家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姊妹多,只是每年的学费都已让这个家承担不起。我越来越不理解,爸妈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孩子,谈不上恨,却从心底里觉得他们思想老旧;就像我家的土坯房,说不上嫌弃,只是越来越不愿带同学到我家来玩。 慢慢的感觉房子越来越旧,几乎挡不住风雨,每次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会下小雨;后来爸爸还专门修补了房顶,但作用并不是太大;慢慢的墙也有些裂缝了,我几乎不想多看它几眼,因为看多了,我会更担心。特别在我读大学时候,每到下雨天,我就担心家里的房子会不会出问题。如果我们姊妹中的任何一个可以不读书,或者不读那么多书的话,我家或许盖两套房子都没问题吧?但爸爸的原则就是,一定要读书,一定要读到读不下去的地步,不会主动退学,除非被学校开除,或考不上任何学校,才能退学。所以我读了大学、读研究生;老二、老三读了中学、读大学;老四读了大学、又读研究生。 而对于我而言,房子已成了我的心结,我没有违背我的誓言,在我工作的第一年,就把所有工资给了爸妈,盖起了现在的两层楼,现在每次回家,方便多了。 只是,每次梦里,梦到家,还是那一栋低矮的土坯房,梦到我们挤在一起的那张大床,只可惜我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就是这样,人生有太多东西,恨里带着爱,爱里带着恨吧,但唯一不变的是,你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