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韫之南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叶枫，和我们去采菱角吧"小猴子背着军用书包气喘吁吁地向叶枫跑过来。
叶枫看了一眼小猴子身上的军用书包，羡慕地说："谁给你的？"
小𤠣子嘚瑟地说："我爸的朋友，去老山打过仗。他家有好多罐头和压缩饼干。昨天给了我一大块，明天我带来分给你和江二吃"
"江二，走快点，一会竹筏被人划走了"小猴子冲走在后面的江山大声喊。
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冷冷漠漠，这就是叶枫的发小。
"陈东升，我不去，我不会游泳"叶枫说
"你叫我什么？"
"陈东升呀"
"我怎么觉得像在叫别人的名字呢？"小猴子挠了挠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学校下面是一片大大的湖，叶枫每天回家都要绕过这片湖。他们的学校在这片湖的北面，叶枫家在湖的南面，小猴子家在湖的东面，而江山家所在的部队在湖的西面。
"叶枫，快点呀，不用怕，我弟弟也不会游泳，昨天我们就带他划进去摘过了，没事的，对吧，弟弟"
已经坐在竹筏上的弟弟朝叶枫用力地点了点头。
叶枫脱了鞋子，把裤管撸得高高的，又卷起袖子。
"你不脱掉长衣长裤吗，会打湿（弄湿）了的"小猴子说
"我不脱"叶枫说
"江二你拉叶枫一把，你们坐稳了我一推竹筏再爬上去"
小猴子把竹筏推离湖边，噗通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湖里，好一阵子才从水里冒出来，很熟练地游到竹筏边爬了上来。竹筏受力不均摇晃起来。叶枫怕裤子湿了，本来是蹲在竹筏上的，一摇晃跌坐下来，衣服裤子全湿了。
"叫你脱了嘛，你看，全湿了吧"小猴子抓起另一根竹竿边划水边取笑叶枫。
叶枫索性坐了下来，这样竹筏倒平稳多了。水越来越深，竹竿撑不到底了，江山和小猴子俩人一前一后划动着竹竿，竹筏划到了有菱角的地方。
"你们俩坐在上面别动，现在风不大，竹筏漂不远，我和江二下水去采"小猴子说完，和江山俩人轻轻跳下竹筏。
"叶枫，你拉菱角藤上去，我们一会划到岸上再去摘"江山举着菱角藤说。
"江二，江二...."湖的另一边传来叫声
"江二，好像是你哥叫你"小猴子扶着竹筏边说
江山从水里一跃，刚想爬上竹筏上去回应一下，怎不知叶枫没抓稳掉到了水里。她一着急就瞎抓，小猴子和江山抓住她，又怕竹筏上的弟弟掉下来，扑腾了好半天也弄不上去。
"江二，快爬上竹筏站起来喊你哥来救叶枫"
江山马上爬上竹筏，向旁边的竹筏挥手"哥，快来救叶枫，她掉水里了！"
大哥和他的同学马上跳下竹筏，向他们游过来。两个人抓住竹筏让它稳住，江山和大哥把叶枫推上竹筏。叶枫在水里扑腾时，喝了几口水，也拽着小猴子喝了几口水，两人在竹筏上咳呀咳。大哥和同学在水里游着推着竹筏到了岸边。叶枫被吓得直发抖，连竹筏都下不来，是被大哥抱下来的。大哥江岳把自己和同学的外衣拿给叶枫，叫她一件披上，一件拢成裙子把湿衣裤换下。叶枫跑到树丛后换完扭扭捏捏出来。江山和小猴子两人使劲拧，把叶枫的外衣长裤拧干，晒在树丛上。那天天气晴朗，不一会衣裤就晒得差不多干了。他们坐在岸边把菱角摘下来，然后釆了些芭蕉叶把它分成三份。等叶枫的衣裤干后他们就准备回家了。可叶枫腿好像抽筋了，江岳和同学把她背回了家，她只告诉父母自己在湖边学游泳时呛到了水，扭了一下脚。父母唠叨了她一顿，没问太多。
江山和小猴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江山的父亲是名军人，平时对他哥俩就十分严厉，听说了这事后，抽了根细竹条狠狠揍了他一顿。江山也不躲避也不哭，就那样接受父亲的责打。
小猴子的父母听说了他竟然带着不会游泳的弟弟去采菱角，也是大怒，父亲追着小猴子跑，小猴子爬到院子前的大榕树上不下来，倒没被打到几下。
“叶枫，江山今天怎么没来上课？"上课前老师突然点叶枫的名字。
"老师，我也不知道"叶枫小声地说
"老师，我知道，江山昨晚差点被他爸打死，可能今天走不了路，来不了学校"小猴子从坐位上蹦起来大声回答。
"他爸为什么打他？"老师问
"因为，因为，昨天，他，差点让叶枫淹死了"
教室里哄堂大笑起来。
"陈东升，你瞎说什么呢！”叶枫瞪了他一眼，小声说。
"叶枫，今天下课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老师严肃地说。
叶枫一整天上课都有点愰愰惚惚地，她有点担心江山会不会真的被他爸给打死了。
放学时，叶枫跑得飞快，想去看看江山怎么样了。小猴子在后面拼命追她。
"叶枫，你平时跑步慢腾腾的，今天怎么跑这么快，兔子一样，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小猴子，你去敲门"
"我不去，你去！"小猴子往后躲。
"快点"叶枫推了他一把。
小猴子硬着头皮敲了敲，没动静。又贴在门缝上听了听，还是没动静。
"叶枫，江二不会真被他爸给打死了吧？"
"喊，你喊他"叶枫又推了他一把。
这回小猴子边拍门边大声喊"江二，江二，江二......"
还是没有动静。
"叶枫，江二怕真死了"小猴子快要哭了。
叶枫扒着门缝往里瞧，看见江山一拐一拐地来开门。门一开，她马上哭了。
"我以为你被你爸打死了"
江山免强地笑了笑："别哭，我只是不想去上学装屁股疼的"。
小猴子一听，推开门一把搂住江山："来，我们去吃压缩饼干"。
江山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疼，快放手"
小猴子掀开江山衣服，只见背上全是细竹条打的血痕印。
叶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山一瘸一拐半个月才恢复了活蹦乱跳。学校后面的野黄泡、炮仗果成熟了，他们又趁下课的时间去山上撒野。
下课后，他们经常会去农场刚收割完的麦地里捡些掉落的麦穗，拿回家以后铺开在地上晒干，然后双手拿看细竹棍，噼里啪啦把麦粒打出来。多的时候父母会磨成面粉，给他们做猫耳朵吃。少的时候就用来养鸡。70年代出生的孩子，无论多调皮捣蛋，却都会早早就替父母分担家务。
麦田是他们的乐园。他们用麦秆做箭互相攻击；或扎一个个的麦秆人。叶枫负责做头，江山负责做手，小猴负责扎腿。
有时候玩累了，他们就会并排躺在麦秆堆上，枕着头，看天上的云舒云卷。
小城的蓝天白云就像千变万化的图画。
当时江山画了一幅以他们三人看蓝天白云为模板的作品《蓝天下的我们》，在县里小学生美术作品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而叶枫的作文《故乡的云》也拿了个一等奖。
小学阶段，他们三人就像狗皮膏药，这是语文老师说的。
五年级的时候，一些成熟的女生开始对他们三人的关系窃窃私语。有人说叶枫喜欢江山，有人说叶枫喜欢小猴子，老师也找了他们三人进行问话，他们一致同声："没有"。因为他们三人包揽了学习前三名，老师也就不了了之了。
"叶枫，你准备报什么学校？"小猴子问
"县里最好的"叶枫回答
"江二，你呢"小猴子又问
"一样"江山回答
"那我们三又一个学校"小猴子开心地说。
"叶枫，长大了你想干什么？"江山问
"不知道，反正我要离开这，先去看看大海"叶枫说
"你呢，江二？"叶枫反问
"我怕自己做不了主，一切我爸说了算"江山淡淡的说
"猴子，你呢？"叶枫问
"我嘛，想干个挣钱的工作，然后买个彩色电视机，那我就不用看黑白的巜霍元甲》啦"小猴子兴奋地说。
小枫，那次溺水，让你做了十几年恶梦，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却没勇气开口。
怀念那些年，未来遥远得没有形状，而我们单纯得没有烦恼。
小枫，原来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遇见大海了。而我是因为你，才爱上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