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洒的正好,我仍同往常一般走在回家的路上。眼见时间还早,便拐进了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小巷,刚转角,便闻到一股油茶浓郁的酥香。我心中一窒,险些流出泪来,回忆似决堤的洪水瞬间把我淹没。
我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据说我出生那会儿,第一个抱我的不是我爸,而是奶奶,也难怪我和奶奶关系亲厚些。只是我小时候实在是皮得很,所以奶奶打得最多的也是我。其实儿时的记忆大多都不记得了,只是在大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我们那时家里确实不大好。全家挤在一个七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两室一厅,一张床要睡三四个人,但一有什么好吃的,奶奶总紧着我和姐姐吃。
在那个不发达的小城,家里仅供娱乐的不过一台大头彩电和一个旧收音机。但我们都觉得收音机是老头儿才喜欢的玩意儿,便每天霸占着电视。但每到爷爷看新闻时,我们还是要乖乖让出来。现下想来,那时一大家人都在一起,虽过得不富裕,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眼看如今,各奔东西,相隔千里,着实让人心酸。
小城临水,大半都被湖水环绕,岸边种满了垂柳,每到春天,枝条便垂到水里去了,风一吹,便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天一热,湖边就成了我们的驻地。白天大人们去上班,爷爷奶奶便带着我们两个小家伙儿出门了。但我向来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一出门就撒欢儿了乱跑,害的奶奶提心吊胆的在后面追我,完了还要揍我一顿,以至于以后出门奶奶都死死地拽着我,生怕我掉水里。
湖边有个卖油茶的摊子,是我们每次出来都要去的。看摊子的是个大婶,依稀记得她长了张讨喜的脸,一来二回,我们也同她熟识了些,再去时,便会热情地招呼我们,在我们碗里多添一勺。那时油茶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也不便宜,一碗要一块钱,我们却总有得吃,而那时,我爸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二百块。可见爷爷奶奶确实是把我们宠上了天,而我却从未为他们做过什么,甚至连陪在他们身边都做不到,以至我今日回想起便深觉愧疚。
记忆里儿时最期待的日子便是端午节。这一天湖边热闹非凡,赛龙舟,包粽子,还有卖各种小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那时的竹筒粽子卖的便宜,一块钱两个,非要买上一个,到河堤上边吃边看,这节才算过的圆满。到了晚上,湖里便亮起了花灯,排在岸边连成一片,煞是好看。湖边有人放河灯,纸糊的底,很快就会被泡烂掉,但人们仍是乐此不疲,那些心里的话语,总有一天会转达给对方的。月色迷离,灯火阑珊,人影散乱,恍惚间,似入了妖怪的祭典。只可惜,自离了小城,我便再也没有过过这样热闹的端午节了。
此去经年,人事变迁,阔别这座小城已经十年了。当我再次踏上这座小城的土地,它却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
爬山虎早已翻过老楼的屋顶爬到墙的另一面了;记忆里破旧的河堤被翻新,岸边的柳条再也不能垂进水里去了。那个油茶摊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湖里的花灯精致美丽,却显得无比落寞。
三月春花渐次醒,路边的桃花开到荼蘼。我茫然地在陌生的街头寻寻觅觅,想要找回熟悉的曾经。终于寻到一个快打烊的早点铺子,要了碗油茶,浅尝一口,忽然惆怅的想要落泪。油茶很香,却没有当年的味道。
心中痛得难以言喻,其实我想寻回的不过是记忆里那些温暖的岁月,只是想再嗅一次邻居奶奶种的花的芳香,想再尝一次盛满我童年的酥油茶的味道;能再看一次,湖里的花灯,再一次牵起爷爷奶奶的手,一起走过绿柳韶华的湖。
那年转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故乡是否依然,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当回忆逆流成河,你已不是当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