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原本就是玻璃,只是被聪明的人们在玻璃的一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或者铝,于是便成了镜子。
玻璃是透明的,镜子是反光的,它们在日常生活中各尽其职互不相干,但又还有扯不断的“血缘关系”,这就好比一奶同胞的兄弟,虽然分家了各过各的,可终究还是同一个家族。
如果玻璃和镜子比作人的话,那么,玻璃是男人,镜子是女人。
男人很少照镜子,心思透亮,性格豪爽,像玻璃;女人爱照镜子,心思内敛,表情含蓄,是镜子。老照镜子的男人,会被人戏为臭美、有病;喜欢照镜子的女人,给人的感觉是爱美、干净。
玻璃有诗意,给人空间,给人想象。
记得小时候在邻居家里翻看一本文学杂志,里面有篇文章叫《玻璃做的夏天》。我记不清楚当时到底有没有读那篇文章,反正文章内容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唯独那标题还深深根植在我的大脑里。
玻璃做的夏天,多好听的一个名字!为什么一篇文章要叫玻璃做的夏天?玻璃容易打碎,夏天也会破吗?夏天装进玻璃里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些问题一直伴随我度过了漫长而短暂的童年,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就是因为这个文章标题,无形之中激活了我的想象神经,同时也对玻璃印象深刻。
镜子有城府,叫人摸不着看不透,深不可测。
上初中时有个班主任姓钟,是我父亲的朋友,四十来岁,高高的鼻梁上整天架副眼镜,看人时目光透过两个厚厚的镜片直射向你,让人畏惧。
一天钟老师来我家窜门,我在房里听到父亲问我在学校时的表现,钟老师哈哈两声后说,上课有时不专心,有好几回趁我在黑板上写字时他却在下面搞些小动作。我听后吃了一惊,他没看怎么就知道了?四个眼睛的人就是厉害!接着又听钟老师说,其实我不用眼睛看,我人不在教室里也知道谁在做什么,我的学生各人的脾气性格我清楚。
后来,我一触到钟老师从镜片里射出的目光就心虚,只要是他的课我就规规矩矩不敢胡来,别的老师上课时我也收敛了许多,我怕所有的老师们都有这种“特异功能”,尤其是戴眼镜的老师。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副皮囊不看也罢,因此很少站在镜子前臭美,倒很喜欢坐在玻璃窗前看外面的风景。
以前的老房子靠近闹市区,人多嘈杂,窗外的视野狭小,所见之处除了房子还是房子,没看头。换房时,挑了一处显山见水的地方,空闲时坐在玻璃窗前眺望远处朦胧的小山,以及玻璃一样平静的湖面。这个时候,整个人轻松舒畅,套用朱自清先生的话就是: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房价虽然贵得吓人,但有这么一个舒心的窝,也就值了。
工作之余,爱看一些刑侦剧,里头有时会涉及到一些犯人在审讯室的画面。这个时候,单向透视镜就派上了用场。单向透视镜在审讯室是一面普普通通的有色玻璃窗,看不透背面;在外面是一面镜子,里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聪明的干警们在外面观察犯人的一些细微动作,以此判断犯人的内心活动,达到最佳的审讯时机,一举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时,我心里就有一种无可言表的感受,多么可怕的单向透视镜,通过它,能窥视、洞察人的一切心理活动。
生活不是一二三那样简单,它像天气一样时不时会下场雨,或打几个响雷。去年冬天,因一件伤心事让我心里堵得慌,老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但又不能摔东西打人骂人。于是,叫上两个朋友去酒吧喝酒,试图通过强劲的舞曲和酒精来解压。
或许心情不好,我很快就喝高了,上洗手间时呕吐得一塌糊涂,然后两腿不听使唤,身子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足足有七八分钟之久。起来洗手清理时,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着实吓了一跳:脸色惨白,眼睛发红,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这哪里是人呀明明是个鬼!在外面震耳欲聋的舞曲声中,我看着镜子里面的“鬼”,鼻子一酸,泪水就止不住涌了出来。
玻璃是透明的,它给人无限的广阔和遐想;镜子是深不可测的,它既能洞察人的内心,又能照出人世间的无奈和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