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冬的清晨，满天里雾气腾腾，空气干燥阴冷。破旧的地下室中，王秀兰忽地醒来，十几年的生物钟早已精准，不过她还是打开了床头的手电筒，看了看时间，确定是凌晨四点，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

“爸爸……”是个小孩的声音，那是她的女儿，与她挤在一张床上。

“又说梦话了，爸爸在天上也会想你的，乖……”王秀兰轻拍了女儿两下，又为她理了理被子，眼圈不由得泛红。

待女儿熟睡，她才开始紧张的洗漱，整个过程也就十几分钟，便取了工作服穿在身上，那是套橘黄色的衣服，背上有些反光条纹，在手电的光照下闪着荧光。

临出门前，她将手电放到兜里，又看了看睡梦香甜的女儿，才去上班。

出门是条黝黑的巷子，有手电的帮助，倒也看得分明，走好一会才转到路灯明亮的大路，灯光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打在工作服上，像是冬日里绽放的黄玫瑰。

不多久，她赶到了自己负责的区域，开始清洁这条宽大的街道；先是清扫一遍，将路面上的垃圾堆积在一起，再将垃圾推到远处的垃圾中转站。

大街上，两边的树木早已经光秃秃，只剩下干瘪的枝丫。树根处却是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那是垃圾，有塑料袋，有废纸，有烟头，还有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似乎在诉说着前一晚的热闹繁华。

王秀兰的任务就是将繁华之后的余烬清理干净，一开始工作，原本有些发僵的手指也慢慢暖和起来，动作也很是熟练，宛如美容师，为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城市“梳妆打扮”。

时间如水，转瞬即逝，天际渐渐光亮，路灯也尽数熄灭，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原本脏乱不堪的街道也焕然一新，王秀兰要前往下一处区域了，街道尽头的公园。

02

公园里此时已经有不少晨练散步的人，其中两位美女尤其显眼，妆容精致，气质优雅。

“小英，你也应该去买条博美，你看他走路的样子，多呆萌可爱。”那牵着雪白博美犬的长发女子笑着说道。

“我可没你这闲心，把狗当做儿子来养。”叫做小英的短发女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应道，随手又将瓜子壳扔在地上。

“我说，丽丽，你这样养狗不累吗？”小英紧接着问。

“什么狗，宝宝可是我儿子。”丽丽一副疼爱的表情，扭头看到小英有些鄙视的眼神，又连忙解释道：“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小狗也是生命，具有灵性，需要我们去呵护，就像家人一样，这啊，是慈悲心，大善事。”

“我懂，我懂，就你有爱心，菩萨心肠。”

“我说的是实话，你整天在家闲着没事，除了嗑瓜子就是逛街看电影，还不如我这样。”

“他在干什么？”小英没有回应，而是指着地上的宝宝，那狗正在一边的嗅着地面，一边不停的转圈。

“哎呀，宝宝要便便了。”丽丽喊道，果然，她话音刚落，那博美犬就开始排便，很快又结束。

“你也不给他处理一下？”小英问道，那狗粪就随意的堆在路上。

“书上说要让他自然排便，这叫回归自然，等回家了我再给他洗洗。”丽丽似乎没有理解小英的话，只是随口应道。

一路上，博美犬走走停停，拉了好几次，让丽丽不由得担心：“宝宝吃坏肚子了，得去医院看看才行。”

正在清洁公园的王秀兰，看着刚打扫干净的道路凭空多出些瓜子壳，甚是无奈，放眼望去，前方还有几滩排泄物，再之前是两位散步的女子，料想是二人所为，便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

丽丽和小英便转身回头，看到王秀兰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姑娘，麻烦你们下次出门带个塑料袋吧，将这些垃圾处理一下，不然总是有人投诉我。”王秀兰指了指地上的瓜子壳和排泄物。

那博美犬又在排泄，经王秀兰一指，有些惊吓，连忙跑到丽丽身后躲起来。

“你说谁是垃圾呢，我看你才是垃圾……”看到宝宝受到惊吓，丽丽怒气冲冲。

王秀兰连忙摆手，委屈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地上那些狗粪……”

“你看我家宝宝被你吓得，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

“可那明明是条狗呢。”王秀兰小声嘀咕了句，谁知丽丽却是勃然大怒，指着她大声叱骂。

“你怎么说话的，你的命还不如狗值钱呢，没文化还没素质，丢人。”说着，丽丽上前推搡了一把，似乎要为宝宝泄愤。

王秀兰则是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瘦小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脸色铁青。

周围散步的人只是摆摆头，也没人上前劝阻，看了看便各自走了。

“干什么呢？”一个小伙子赶来，是个警察，他是这区域的片警小陈，巡逻至此，正好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

“阿姨，你没事吧？”他连忙扶起了摔在地上的王秀兰，怒目看着丽丽两人。

“不打紧。”王秀兰起身拍了拍衣服。

“怎么，你还想讹人啊。”丽丽却是不依不饶，即便警察在此，她也毫不胆怯。

“姑娘，你能讲点理不，这阿姨有说过什么吗，倒是你，刚才怎么出手打人？”

“怎么了，我是教她做人。还有你，警察了不起吗，别忘了，可是纳税人养着你们，整天就管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要投诉你。”丽丽指着鼻子骂道。

“请注意你的语气。”小陈压抑着怒气。

“我的语气怎么了……”说着，丽丽更来劲了，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英，这才上前拉住了丽丽。

“我们走，丽丽，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丽丽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去，怀中还抱着受到惊吓的宝宝，心疼不已。

03

第二天清晨，丽丽和小英依旧在公园散步，昨天的事情已经被抛到脑后。

“你家宝宝现在好了？”

“昨天去看医生，说宝宝肠胃不好，注意饮食就行了，你看，他今天的便便就正常了些。”丽丽指了指地上。

“你们家宝宝还真是福气。”

两人又是一阵说笑，快到公园门口，正好遇到丽丽的老公付易。

“老公，你怎么走这儿？”丽丽奇怪的问道。

“哎，刚回家取东西，现在快迟到了，我就抄个捷径，从公园过去。”付易没有停歇，着急赶时间，“不说了，你和小英好好逛吧。”

直到走出去几米，付易才又转身喊道：“丽丽，你起床后记得关电热毯，刚才还是我回去关的呢。”

“好……”丽丽随口应了一声。

只是刚一转身，付易便大骂道：“妈的，真是晦气，大早上踩到屎，清洁工呢，干什么去了。”

他脚下踩的正是先前博美犬的排泄物。

付易嫌弃的在草地上蹭了好久，确定鞋底干净，才又疾步赶去上班。

在不远的地方正好碰到打扫清洁的王秀兰，无名怒火油然而生。

付易上去就是一阵骂娘：“你们怎么工作的，有没有点责任心，路上还有狗屎，小心我投诉你。”

王秀兰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点头，好一会，付易才离去。

晚上，付易愁眉苦脸的回家，一打开家门，丽丽便迎了出来。

“老公，今天怎么不高兴啊？”

付易没有答话，自顾自的换了鞋，将外套仍给丽丽，一屁股做到沙发上。

“今天真是倒霉，早上忘记拿东西，还踩到狗屎，一天都没好心情。”

“现在的清洁工真是没素质，不知道怎么做的清洁，出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是啊，最倒霉的是老总今天批我，说我负责的部门业绩没达到预期，要扣我的奖金。”

“什么，扣奖金？”丽丽大为失色，正因为丈夫丰厚的工资和奖金，她才能无忧无虑的做家庭主妇，这要没了奖金，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

04

第三天上午，太阳早早的便出了云层，空气也愈发的干燥起来。

忽然，公园旁边的小区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呼，“快来救火啊……”

只见三楼的某间房子里冒出滚滚浓烟，不时火光腾腾，格外瞩目。

“警察，这里，快去救火。”小英着急的喊道，她刚和丽丽散完步，准备一会去逛街，谁知丽丽回去没多久，家里竟着火了。

“快去啊，我的闺蜜还在家呢。”

“别急，我现在就去。”这警察正是小陈，听说房间里还有人，他也顾不上其他，将警服脱下，打开花圃浇花的水龙头将其淋湿，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一边上楼，他还一边呼叫指挥中心，请求消防支援。

砰，小陈猛地撞开房门，瞬间便被扑面而来的浓烟淹没，他毫不胆怯，不假思索的闯了进去，循着呼救声，很快就找到了在角落里哭喊的丽丽。

“我是警察，不要慌乱，弓着身体，跟着我走。”小陈一边安抚，一边将早已淋湿的警服盖在了丽丽身上，保护她。

浓烟滚滚，小陈没有了防护，咳嗽不已，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强忍着周身传来的疼痛，护着丽丽，一步步靠近房门，走了出去。

小陈的头发都被烧卷，身上的衬衣也被烧得不成样子，皮肤红彤彤，有的地方还有烧伤。

“咳咳……你没事吧。”小陈将丽丽安全的送到了二楼，才松了口气。

丽丽由于警服的保护，几乎没有受伤，只是样子有些狼狈，还没有缓过神来。

“屋子里就你一个人吧？”

“不，我宝宝还在屋子里，你快去救他。”丽丽哭喊着。

“啊，还有人……”小陈心下着急，转身又冲了上去，连警服都没有拿，便扎进了火海中。

而丽丽已经下楼，小英连忙迎了上来，安慰道：“丽丽，你没事吧？”湿润的警服被小英扔在了地上。

丽丽有些发怔，点了点头。

“那个救你的警察呢？”小英连忙问道。

“他去救宝宝了。”

“救宝宝？你没告诉他宝宝是条狗吗……”小英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三楼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彻底的淹没了整个房间。

05

西面的城郊，是一座座公墓，这里埋葬着这座城市各式各样的人物。

这一年清明，分外寒冷，杨柳刚吐出些许嫩芽。天亮不久，一对中年夫妇便早早的来到公墓，两人看上去年龄不大，却是发丝斑白，皱纹横堆，看得出来，这些都是不久前形成的。

墓碑上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叫做陈强，那是张警服照，正气浩然。

“强强，我们来看你了。”中年女子哭着说道，微风起来，吹着她花白的头发，带起泪痕。

“当初我们都不愿你当警察，可你却偏偏要，如今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旁边的中年男子虽一言不发，却是眼圈泛红，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远处，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过来，便是付易夫妇，两人手中捧着白花，停在了十米开外。

那里也有一座墓碑，上面贴着一张雪白的博美犬照片，甚是可爱。

“宝宝，我们来看你了。”丽丽梨花带雨，抽泣道：“你在那边要乖，找个好人家。”

旁边的付易则是不断安慰。

不几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伴着微风，带来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