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秋风渐起,落叶纷纷。花开云舒茶楼门可罗雀,段江虹在天外天茶间忐忑不安地守候。
他在等谁,他心里并不清楚,只是他的师父告诉他天下第二要跟他相约。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该了结。毕竟段江虹也想做天下第二,所以他们之间存在着竞争。
段江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因为他真的不会武功。无缝不钻的秋风通过窗户的缝隙发出类似于笛声的低吟悲沧,是的,这声音现在起不到任何作用。被龙听灵笛师父折断的竹笛依然蜷曲在天外天的角落里。
只有小二上的极品龙井在陪他一同等待,满屋飘香。只是他每抿两口就会透过窗口朝石桥望一望。
毕竟他连天下第二的行装打扮,是男是女都没见过,这叫他心里如何放下。可是他每次抬头观望,石桥那边总是冷冷清清,犹如花开云舒的门口一样,鲜有人等走动。
有的只是那哀嚎的秋风在袭击他的脑门,瞬间带走他眉心的汗,喝茶沁出的细汗遇到秋风简直不堪一击。
这种煎熬式、不在自己掌控下的等待渐渐地让他变得乏味,好在风终于停了。
天色渐晚,他拿起长情刀仔细的端详,冷峻的铸铁发着镜面式的光,他的脸孔呈现在刀面上,随着刀身的角度变化时隐时现。
周围死气沉沉,还不如刚才有风,最起码时刻能够唤醒他的注意力。好在天色已晚,茶清杯空。他想听而又不敢听的敲门声终究没有出现,也许师父又在考验他。
段江虹这样一想,拿起长情刀就要离开。可是就在他拿刀的瞬间,刀面上呈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立刻抬头向窗外望去,就听得“当”的一声响,接着一阵“哈哈哈”的怪笑,他连忙跑向窗前,把头探出窗外,窗外一袭青衫飘落,瞬间恢复了平静。
只是一回头他才发现茶间的墙壁上盯着一支飞镖,有一纸书信被钉在墙壁上。
段江虹踮起脚尖取了下来,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一封用鲜血书写的生死状:
尊敬的长情刀持有者:
我乃前皇之锦衣卫,江湖人称不坏法身,为遵前皇旨意取回长情刀,我已辗转世间多年,期间长情刀曾两次易主,而我不杀易主之人,如今时辰已到,你也无力易主。今夜子时十里枫树林琅琊阁不见不散。
落款是要你命的人,不坏法身。
段江虹想了半天才知道自己是击鼓传花接最后一棒的人,不禁万分悲痛,此时他只有两种选择。第一准时赴死,第二把长情刀和血书生死状一起转交他人。
很显然交给后者他会生命无忧,但他将永远不可能再见到那个赠与他竹笛又折断竹笛的道士,也就是他现在的师父。结果是他只会平平庸庸,李学浅也不会继续追随他,更不会把自家的银子白送他使用。
选择直接面对,不用说将会魂祭枫树林,命丧琅琊阁。就在他进退两难、四面楚歌的时候,他想起了道士的话,用长情刀,你会赢的。
反正时辰不多,索性找个酒楼把身上的银子全花光,既然是九死一生,索性潇洒走一遭。
醉仙楼,灯火阑珊,有一书生正在饮酒,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此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段江虹,长情刀也不再拿在手里,直接放在桌子上,下面压着一封血书,谁爱要,一起拿去。只要照着血书上的时间地点做就是了。
然而此刻的醉仙楼,生意寥寥,哪还会有什么江湖人士过来光顾。
“请问公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
段江虹听得一愣,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门一直是关着的。
“你是何人,是在跟我说话吗?”
“师父息怒,我是李学浅呀!”
说完李学浅就借助一根绳子从房梁上滑落下来。
“师父你这么大吃大喝,银子应该用光了吧?”
“今晚是最后一顿,明天不会再有了,恐怕再有也用不着了。”
“师父此言差矣,这酒楼乃是我家的呀!我爹开的,这些菜给您上的都是最好的,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吃呀?”
“你躲你们家房梁上作何?”
“师父全身而退,还夺得了死敌的柴刀,我躲在上面,只是想偷窥一下师父的刀法,没想到你只顾喝闷酒,我觉得没意思,腿也累了就下来了呀!”
“什么叫我夺得死敌的柴刀,这叫长情刀,是他那一晚临时变卦,说身体不舒服需要调理,日期改成今天子时,为止还把他的兵器押我这里,这可是一把宝刀呀!”
只是段江虹刚解释完,李学浅就拿起长情刀一刀砍向带有铁箍的长凳,铁箍被削断不说,木头也被深深地砍进几公分。
“师父,他的刀削铁如泥,不会是天上的陨铁做的吧,恐怕你子时凶多吉少呀!”
“李学浅,我还没收你为徒,不要跟我喊师父,更不要替我担心,你的存在只会增加我的负累,所以待会你千万别跟着我!”
“师父说的对!这段时间我聆听你的教诲,再也没有欺压百姓,作奸犯科,不过你的笛子咋不见了呢?你没有笛子怎么和死敌的削铁如泥长情刀抗衡呀?”
“我的笛子在他那里呢,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竹笛,给他也没用,今晚我们比武的时候就会交换过来,好了,你别再问了。过两天我不去你府上找你,就来醉仙楼找你,你就放心吧!”
好不容易支走了李学浅,段江虹继续吃菜喝酒,他哪里想到这酒菜这么好还不用花钱。更没想到长情刀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能够对付此刀也许只能拿木棒了。看来李学浅这个人不是脑子太笨而是对科举考试不感兴趣,也没怎么看书,临时抱佛脚,他爹才会疏通关系想出歪招调换自己的试卷。
要说李学浅也不算太坏,要不是第一次在青楼见面,他踩了自己一脚,踢了自己一脚,段江虹甚至还觉得李学浅修为很高,这个官让他当挺好,谁叫自己当时冒充龙听灵笛,所以那两脚之辱,段江虹也没怎么太放心上。
但眼下说这些都显得多余了,因为生死状的时辰已到,由于喝了大酒,酒壮怂人胆,他还真的提刀去了。
十里枫树,月下流丹。段江虹一边走一边欣赏两边的枫叶,毕竟他是一名文人。此刻,他真想扔掉长情刀,放歌向天笑。但是他不能,长情刀乃前朝李大人的刀,他已经答应师父龙听灵笛杀死天下第二就去找李大人归还长情刀。
他作为龙听灵笛的徒弟,要想得到龙听灵笛的传道授业必须要遵从师父的教诲。此刻,他的酒劲四起,困意渐浓,不得已,他一边用指头弹着刀身,一边聆听刀身发出的清脆提醒自己不能倒下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束白光带着寒意迎面而来,他倒下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只不过段江虹并不知道下雨的确切时间。鸡叫头遍,段江虹居然醒了。也不知道是被雨水淋醒,天气凉醒,还是鸡叫吵醒。反正他没死,他尝试着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受伤,长情刀还握在手中,刀刃里还残留着些许血迹。
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琅琊阁里站着一个人,似乎很困乏,他用他的剑支撑着他的身体,头微微地垂着,看不清他的脸。
段江虹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在天外天窗口发出怪笑的人,一袭青衫,衣带粘身,毫无生气,难道天下第二一直在等,在等自己站起来,原来他不杀倒地之人。
于是他连忙再次倒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天下第二,没想到天下第二连他标志性的怪笑都没有发出。
看到这种情景段江虹酒意全消,一阵秋风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全身已经被雨水浸透,天下第二衣服的底襟也一样在滴水。待他再次爬起,走近才发现天下第二已经睡着。
看到这种情景,段江虹不禁对天下第二的不杀之恩充满感激。只不过大喊几声,天下第二仍然不醒。段江虹用长情刀拨了下他的长剑,发出“当”的一声清脆。
因为武者任何时候都有保护自己兵器不受他人戏耍把玩的权利,此人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段江虹直接用手接过他的长剑,却没想到他失去长剑的支撑,整个身体突然栽倒在地。面向下看不清他的脸,段江虹刚想看看他的脸,却不料有一股血迹四溢开来。
毫无疑问,他死了。段江虹看了看他的剑,剑柄上刻有四个字:不坏法身。再一看他的手,食指被咬破还没愈合,而那封生死状被牢牢地握在手心里。那本是一封下给别人的战书,如今又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看到此景,段江虹整个人都瘫了,因为他根本不会武功,他不相信能把战书还给不坏法身,他只是喝了一顿大酒。
从此以后,江湖人士纷纷认为段江虹杀了天下第二。也都认可他就是龙听灵笛,只是他怀里揣的不是竹笛而已。
旋即,段江虹携带长情刀离开琅琊阁,踏上了寻找前朝隐居官员李世倌的路。
他要遵从师命,以龙听灵笛徒弟的身份归还长情刀,因为前朝告老还乡的李世倌李大人才是长情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