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桔
“为你，千千万万遍”，哈桑回头对着阿米尔大声承诺，眼神真挚，语气坚定，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后继续转身飞奔。
这短短七个字曾激荡起无数人心中的涟漪，如果这是一句情话，被承诺的人恐怕会冲动地想要与Ta共度一生吧。
可是，在阿米尔那里，这句话久像是一张灵魂的封条，把他与哈桑十二年的兄弟情深，他对哈桑的背叛、愧疚都封在里面。
哈桑融在这句话里的忠诚越浓，这张封条就粘得越紧，阿米尔就越不能打开心结。
-01-
阿米尔跟哈桑从小一起长大，喝着同一个奶妈的奶，亲密无间，默契十足，像极了亲兄弟。
可是他们之间又有很大的不同，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家庭背景。这些不同本也无关紧要，可他们偏偏生活在一个有着激烈种族摩擦的年代。
阿米尔是尊重的少爷，是压迫、剥削、迫害哈扎拉人的普什图人，哈桑是仆人的儿子，是被普什图人唤作“塌鼻子”、“吃老鼠的人”的哈扎拉人。
若不是阿米尔心底里也承认了哈扎拉族是下等的民族，哈桑是卑微的哈扎拉人。要不是他嫉妒哈桑身上有父亲喜欢的男子气概，有他没有的勇气和担当，他也不会在风筝和哈桑里选择了前者。
-02-
阿富汗每年冬季都会举办斗风筝大赛，参赛的人把自己的风筝放飞，在空中利用技巧割断敌手的风筝线，直到仅剩一只胜出的风筝在空中翱翔。
风筝一旦被割断，就会有一群孩子奔跑着去追风筝，最终风筝落到谁手里就算作谁的。对于追风筝的孩子来说，能追到最后掉落的那只风筝，将是无上的荣耀。
阿米尔在斗风筝比赛中坚持到了最后，他最后割断的那只风筝是蓝色的。
在他发现自己赢了的第一秒，他看向了他的父亲，坐在看台上的父亲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地为他欢呼，这样的情形在阿米尔的生命里是极其少有的，在父亲眼里，他永远都是躲在哈桑背后，胆小怕事那一个。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甚于赢了比赛的快乐。
他更加迫切地想要那只蓝色风筝，他想用它来提醒父亲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也可以很优秀。
而哈桑正好是追风筝的天才，他追过很多次风筝，每一次追到的风筝都给了他最亲爱的阿米尔少爷。这次，他更是立下了“要为阿米尔追千千万万次”的诺言。
果不其然，哈桑追到了风筝。可是他却连风筝一起被阿瑟夫堵在角落，这个痛恨哈扎拉人的暴虐狂逼着哈桑交出风筝，不然就要让他这个下贱的哈扎拉人付出代价。
-03-
哈桑死死护住风筝，他很害怕，但依旧倔强地说，“阿米尔少年赢得巡回赛，我替他追这只风筝。我公平地追到它，这是他的风筝。”
阿瑟夫告诉哈桑，阿米尔从未将他当作朋友，不然为什么从不带他去见朋友，只在没人玩的时候才会找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哈桑没理由反驳，可他还是不愿交出风筝。失去耐心的阿瑟夫让另外两个伙伴按住哈桑，在他强行把哈桑裤子拉下来的时候，沿路来找哈桑，躲在角落不敢也不愿站出来的阿米尔转身跑开了。
阿米尔选择了风筝，即便哈桑被阿瑟夫强暴侮辱，即便只要交出风筝就能保哈桑无事，阿米尔还是选择了风筝，选择了他自己。
自此，一颗悔恨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背叛，每次看到哈桑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良心就仿佛受到拷问般炙痛，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道歉，去坦白。
为了逃避，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他选择了最卑劣的手段，污蔑哈桑偷窃。
哈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愿戳穿阿米尔，那是他最后一次替阿米尔背黑锅，然后他和父亲阿里离开了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家。
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至始至终，哈桑没有怪罪过阿米尔一句，无论阿米尔如何伤害他，他都原谅他，忠诚于他，爱护着他，阿米尔永远都是他最亲爱的少爷。
-04-
多年以后，当阿米尔从美国回到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乡喀布尔时，他的感觉是：
“重返喀布尔，犹如去拜访一个多年未遇的老朋友，却发现他潦倒凄切，发现他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战争让这个曾经洋溢着幸福，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国家只剩下了满街的弹孔和无处不在的恐怖氛围。
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彻底无迹可寻。
因为战乱，阿里和哈桑离开后不久，阿米尔和父亲就被迫背井离乡，兜兜转转去到了美国。这一去，直到死阿米尔的父亲也没能再回到家乡。
阿米尔娶了妻，却一直没有孩子。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将继续如此，年复一年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巴基斯坦的拉辛汗。父亲的旧时好友，他的忘年之交。
拉辛汗想要见阿米尔一面，他告诉阿米尔，“来吧，这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一句话戳穿了阿米尔隐藏了十多年的往事，阿米尔心动了，这个秘密在他心里积压了二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卸下它。
可是，等他抵达巴基斯坦，拉辛汗却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天大秘密。
被他看作仆人的儿子，被他背叛的哈桑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阿米尔父亲曾经和哈桑的母亲私通，那时，哈桑的母亲已经是仆人阿里的妻子。阿米尔的父亲为了保住比生命更重要的声誉，没有承认哈桑，让他永远地成为了仆人的儿子，成为在战争中被无情疯狂屠杀的哈扎拉人。
这个事实让阿米尔有些接受不了，但潜意识里的他很快就相信了。要不是因为哈桑是他的儿子，父亲怎么会对哈桑那么好。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因此嫉妒、记恨自己的弟弟。
阿米尔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父亲，恨他因为一己私欲让哈桑沦为仆人的儿子，当他从小当上了受人歧视，欺辱的哈扎拉人。
可是，想要向哈桑赎罪已来不及，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他的死，正是因为他是哈扎拉人。
-05-
哈桑和他的妻子被拉辛汗找回到喀布尔，共同生活在阿米尔以前的家里，为了守住那栋房子，守住阿米尔在喀布尔的家，哈桑和他的妻子被塔利班枪杀。
病重的拉辛汗那时就已在巴基斯坦养病，现在，越发病重。他请求阿米尔回到阿富汗，去把哈桑的遗孤索拉布接到巴基斯坦。
阿米尔犹豫了，他在美国有幸福的家庭，稳定的生活，而阿富汗只有漫天的炮火，驱赶不散的恐怖气息。
这一去要冒的是可能失去生命的险。
在阿米尔犹豫之际，拉辛汗把哈桑死前写给他的信交给了阿米尔，也就是因为这封信，让阿米尔鼓起勇气走上了他的赎罪之路，为他和他父亲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以最仁慈、最悲悯的安拉之名，
我最尊敬的阿米尔少爷：
我的妻儿和我祈望你见信安好，蒙受安拉的恩宠。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亲手捧着你的来信，读到你在美国的生活。
我试着学英文，不过很难学。我怀念你的故事，所以一定要学会。我附着我和我儿子索拉布的照片。他是一个乖孩子。拉辛汗老爷和我教他读书识字，所以他长大成人之后，不至于像他父亲那样愚蠢。而且他还很会用你给我的弹弓。但我也替他害怕，我们小时候的阿富汗消失已久了。这个国度不再有仁慈，杀戮无从避免，每天都有杀戮。
我梦到安拉会带领我们过好日子；我梦到我的儿子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重要的人；我梦到花儿再次在喀布尔街头盛开，音乐再次在茶屋响起，风筝再次在天空飞翔；我梦到有朝一日，你会回到喀布尔，重温童年时光。如果你回来，你会发现有个忠诚的老朋友在等着你。
愿安拉与你同在。
哈桑
-06-
为了救出索拉布，阿米尔深入塔利班的巢穴，差点被已经成为塔利班头目之一的阿瑟夫活活打死，最终，是索拉布用哈桑留给他的弹弓就打瞎了阿瑟夫，两人才得以活命。
那一刻的索拉布像极了小时候为了阿米尔拉满弹弓对着阿瑟夫的哈桑。
等到阿米尔带着索拉布回到巴基斯坦，却得知拉辛汗已经离开，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逼着阿米尔将索拉布带在身边。
拉辛汗给哈桑留下了一封信，劝慰阿米尔放下过往，原谅他那深陷痛苦，乐善好施以求弥补罪过的父亲，原谅他自己儿时的年少无知。
他说，“亲爱的阿米尔，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
最终索拉布和哈桑一同回到美国。
曾经，因为有哈桑，阿米尔从未追过风筝，而现在，为了让自闭的索拉布敞开心扉，为了让他忘却痛苦的过往，阿米尔带他去放风筝。
在为索拉布去捡风筝前，阿米尔对着他喊出了：“为你，千千万万遍。”
那一刻，索拉布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丝笑意，那个笑容一如二十六年前的哈桑。
阿米尔挽救了索拉布的生活，索拉布救赎了阿米尔的灵魂。天上随风飘舞的风筝仿佛就是阿米尔终于被解放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