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马
河水一样的东西,慢慢流着,等于划船游过去,并不上岸,缺一本就不好看了,都是代表作。(谈代表作)
对自己的工作,在心里,算的就只有一本总账——我的生命。
并不执着于拥有一匹摸得着的骏马,那样就也只有一匹了,这个不够。有了真马,落了实相,不自由,反而怅然若失。
常常,不想再握笔了,很多次,真正不想,再写了。可是,生命跟人恶作剧,它骗着人化进故事里去活,它用种种的情节引诱着人热枕地投入,人,先被故事捉进去了,然后,那个守麦田的稻草人,就上当又上当地讲了又讲。
那个稻草人,不是唐吉诃德,他却偏偏爱起骑马。
我有一匹黑马,它的名字,叫做一源。
回娘家
漂流在外那么多年了,回台的路途遥远,在国外,总有那么一份缘,有人要我把他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这当然是别人的爱心,而我,却是有选择的。
在妈妈的荫庇下,我没有了年龄,也丧失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毕竟这份情,这份母爱,这份家的安全,解除了我一切对外及对己的防卫。
有时候,人生不要那么多情反倒没有牵绊,没有苦痛,可是对着我的亲人,我却是情不自禁啊!
梦里不知身是客
作文簿上的人生,甲乙丙丁都不要太认真,如果今年立的志向微小而真诚,老师批个丙,明年的本子上还有机会立志做医生或科学家,那个甲,总也还是会来的。
下雨天,躲在坟地里啃食课外书,受冻、说谎的难堪和煎熬记忆犹新,那份痴迷,至今却没有法子回头。
刻意的东西,就连风景都得寻寻切切,寻找的东西,往往一定找不到,却很累人。
心里那个敲个不停的人情,使命、时间和责任并没有释放我,人的一生为这个人活,又为那个人活,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的兴趣活一次?什么时候?难道要等死了才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就——
也自己动手做一本彩色的空白书,封面上写着“我的童年”,童年已经过去了,将逝去的年年月月一页一页在纸上用心去填满,十分安然而欣慰。
但愿废耕入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啊!
书乡路稳宜频到,此处不堪行。
野火烧不尽
人生一世,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叠积,在这样宝贵的光阴里,我必须明白自己的选择,是为和朋友相聚的累与欢喜,还是为自己的学生?我不戴表,可是我知道已是什么时刻。
这个社会,请求你,给我一份自己选择的权力。请求你,不要为着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处处麻烦人,不要轻视教育工作者必需的安静和努力,不要常常座谈,但求自己进修。不要因为你们视作当然的生活方式和来往,摧毁了一个真正愿意为中国青少年付出心血的灵魂。请求自己,不要在一年满了的时候,被太多方式不合适于我的关心再度迫出国门,自我放逐。
请求你,不要我为了人情包袱的巨大压力,常常潇潇夜雨,而不敢取舍。不要我变成泥菩萨,自身难保。请支持我,为中国教育,再燃烧一次,请求你,改变对待我的方式,写信来鼓励的时候,不要强迫我回信,不要转托人情来请我吃饭,不要单个地来数说你个人的伤感要求支持,更不能要求我替你去布置房间。你丢你捡,不是你丢叫我去捡;你管你自己,如同我管理我自己吧!
这个社会的可恨与可悯,就在于如我母亲那样怕事的人太多,而怕事后面一次又一次的教训,却是使得一个人不敢开口的原因。
但是,当一个发愿做清道夫的人,难道怕衣服脏吗?
当,沉默的大众,不再是大多数,而是全部的时候,我们这一群平凡的人,到哪里去听真理的回音?
不觉碧山暮,但闻万壑松。
琢磨,是痛的,我是一块棱棱角角的方砚台,一块好砚,在乎它石质的坚美和它润磨出来的墨香,而不是被磨成一个圆球,任人把玩。
不能随方就圆,也许是我的执着。
活而为人,就只有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理想的答案。——《人子》
朝阳为谁升起
那只小猪又胖了起来。
猪小,肚子里塞不下太多东西,它也简单,从不要求更多,喂那么两件衬衫、一条长裙、一把梳子和一只牙刷,就满足地饱了。
我拍拍它,说:“小猪!我们走吧!”
出发,总是好的,它象征着一种出离,更是必须面对的另一个开始。火车缓慢地带动,窗外流着过去的风景,在生命的情调上来说是极浪漫的。火车绝对不同于飞机,只因它的风景仍是人间。
“活不下去了……”同样的一句话,对着那个没有生命的话筒,那条接不上的线,那个闷热黑暗的深渊,爬不出来啊的深渊。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
对方的劝话那么的弱,弱到被自己心里的呐喊淹没;没有人能救我,一切都是黑的,黑的黑的黑的……那条生命线,接不上源头,我挂断了电话,因为在那里没有需要的东西。
生日是母亲父亲和自己的日子,是一个人,来到世间的开始。
再生的人,不再是行尸走肉。
既然躲不掉这个担在身上的角色,那么只有微笑着大步走出去,不能再这一刻还有挣扎。走出去,给自己看,给别人看:站在聚光灯下的一枝小草,也有它的一滴露水。告诉曾经痛哭长夜的自己:站出来的,不是一个被忧伤压倒的灵魂。
讲演的舞台,是光芒四射的,那里没有深渊,那里没有接不上的线,那里没有有呼吸的呐喊。在这样的地方,黑暗退去,正如海潮的来,也必然的走,再也没有了长夜。
没有了雨季,没有了长夜,也没有了我,没有了你,没有了他。我的名字什么时候已经叫我们?
我们,是火车上那群人;我们,是会场的全体;我们,是全中国、全地球、全宇宙的生命。
一生的战役
写了一辈子,小学作文写到现在,三四百万字撕掉,发表的不过九十万字,而且不成气候。这都不管,我已尽力了,女儿没有任性,的确钉在桌子面前很多很多时间,将青春的颜色,交给了一块又一块白格子。我没有花衣服,都是格子,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