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三月份的時候開始,我常常活在思想的突圍裡。一切顯得是這樣不可思議,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忽然想起這樣一段歲月娑婆,想起斗轉星移中每一個必然經過的你,想起我們這些憂傷的往事和純粹的天真,我會沈默寡言,還是會失聲痛哭?
越想珍重今天,反而輕薄了今天。既然患失,必然患得。越是特立獨行的人,越是渴望俗世的諒解。每一隻五彩繽紛的蝴蝶,都希望吻合於自然的五光十色。可是偏偏,自然非色非非色。遍尋不得,隨處即是。
今天看到何香凝的山水畫,從她的名字到她的畫作,我幾乎感覺到時光對於她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她的蘭心蕙質歷經重重的歲月風塵,生命的篇章華彩非凡。砥礪於生活的流柱,百舸千帆很容易覆亡於沉舟側畔,只似這般以詩心為舟,以藝術為槳,以風霜未改的信仰為底色,時代的潮汐退了又漲,今世的哀榮去了又來。他仍舊這樣站在自己的潮頭,像幾十年前一樣曼妙風姿,丹青是她,她是丹青,透過層層不過如此的宣紙,她向世界傳遞著自己內心里,那片經久不滅的絢爛,無聲無臭,震耳欲聾。
所以,何香凝擊中了我這顆粗糙的凡夫心。我甚至可以體會到每一筆山光秋色的法度,每一種雲水顏彩的呼應,每一份從容中的淡定,每一種淡定裡的從容,以及她的每一次皺眉,每一次心跳,每一回歲月駐足的回首,每一寸刻骨銘心的鄉愁。
芳香久凝,何曾凋謝?看何香凝的畫,可以明白什麼叫做女兒心。
於是學著繪畫。把心中想畫的源源本本畫下來,這竟然也是一種修行。安排自己的命運,從安排自己的身體開始,一番風雨,一番天地。
2016年端午節的前些日,楊絳先生走了。
雖然凋落的是花,並不是整個春天。可看花人如何能不辜負,這韶光流濺。
任何對于先生的挽留,都是出於凡夫的自私。我們沒有權利要求一個人獨自面對衰老的重擔,而成全自己可有可無的精神生活。對於一個作家而言,尊重她的作品,就等於尊重她本人。甚而至於,你不需要尊重作者,只需要尊重作品。因為每一個真實意義上的寫作者,僅僅只是文學精神的臨在。
欣賞先生的為人,甚至超過欣賞先生的作品。欣賞先生的氣度,甚至超過欣賞先生的年齡。欣賞先生的紅塵圓滿,甚至超過欣賞先生的曠世才情。
我們記得有個作家叫楊絳,那是因為她已經成了古人。可當時呢?過去的一百零五年,楊絳在哪裏?我們又在哪裏?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把我放在時光的藩籬邊,四時零落,唯待那個遊園春困的你,惹起一陣鳥驚萱。
如果,忽然想到今天,我們彼此的傷口,終於難滿落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