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浮沉记(一)

幽深的森林里,一个青衣女子斜坐在大树底下,面容绝世出尘,却苍白无比。女子受了极重的伤,无法动弹,但是她还是强潋心神,用还有知觉的两根手指艰难聚气,一层薄薄的气息游走而出,护住心神。但是杯水车薪,只能勉强撑几个时辰而已,女子心知肚明。

难道就要命绝于此吗,恍惚间,一个人影朝她走了过来,你是谁,女子沙哑问道,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让她很不安。来人并不作答,并拢双指直抵女子眉心,一股气息自上而下源源汇入,四散的元神开始回流。得救了吗,女子想看清来人的模样,却眼前一黑,沉沉的倒下。

胸口发闷,喉咙堵塞,浑身如裂掉般疼痛,但是这些疼都比不上脑海里的炸裂,如黑云压境,忽又狂风大作,最后一片万籁,空无一物,空的让人发慌,更让人绝望,彷佛置于绝境牢笼,再也无法逃出,这是梦吗,这真是世间最可怖的梦。

一道光倾泻而下,走过去便有一阵寒气袭来,但是也要过去,这是唯一有希望的地方。

女子骤然睁开眼睛,费力的呼吸,男子把指向女子眉心的手收回,面色欣然问道,你醒了。女子想起身,却发现纹丝不动,男子连忙用手托住女子脖颈,“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未痊愈,切不可乱动。”女子忍住疼痛朝周围看了看,这是一间古朴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别致清雅,最后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男子面若皎玉,目若朗月,真真是个气质卓绝的美男子。

男子被如此盯着看也不恼,柔声说:“在下宗玄海,是附近修炼的散仙,前些时候无意遇见姑娘受伤,便带回家医治,如有冒犯还情见谅。女子用余光看了下自己的衣衫,已被换成薄薄的白色素衣,登时脸通红,“事急从权,便宜行事,无妨无妨”女子略带窘态道。

“对了,冒昧请问姑娘如何称呼,又是如何受如此重的伤呢”宗玄海随口问道。女子沉思一会,忽的脸色苍白,那不是梦,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女子痛苦说到。

宗玄海急忙安慰道,“无妨无妨,想不起来就罢了,先等身体痊愈再说,我已探过你的元气,你筋脉尽断,元气大伤。我本以为你会挺不过去,谁知受如此重的伤,虽过去一月有余,你竟醒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且安心养伤,不必担心其他,我有一张寒冰床,你既已清醒,我会把你移过去疗伤,可以镇住你的心脉,我每天会以真元为你稳固元神,再加以草药,三个月内你便可以下地行走,虽然内伤仍在,但是不妨碍你行动。”

女子感伤道:“筋脉寸断我也并不在意,只是我记忆全无,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彷佛成了三界中孤魂野鬼般,不知何去何从。阁下不必以真元为我固元,萍水相逢,岂能让你耗损真元,我能活下来已经感激不尽。”

男子并不作答,只是往后的每天都尽心照顾着这名女子,不能动弹的女子却充满愧疚,她虽失去记忆,但是常识还是知道的,她知道这些时日他耗损的真元意味着什么。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宗玄海坐在床头默默的看着这名女子,肤若凝脂,如花隔云端,似有似无,沁人心脾。不知不觉抬起手,顿了一下又缓缓落下,女子呼吸匀称,细密绵长,看来这几个月的调养卓有成效。可能是感应到有人在侧,女子眼珠微动睁开了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人,并未说话。男子目光深敛,微微垂目,声如清泉:“我探过你的气息脉络,你可以试着起身,应该无碍。”

男子扶住女子缓缓起身,体内依旧像漏风似的,但是还是能勉强用用,女子花了半个时辰才正常行走。男子松下一口气后,仿佛知道女子所思所想,轻言道:“往后你只需好好静养,虽我无十足把握让你恢复如初,但是一定会尽我所能。如今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也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去向何方,就安心在此处住下。我虽只是一名散修的半仙,但是有时也会炼制丹药,你就在这里帮我炼制丹药,学习些基本术法,等以后回忆起什么再做打算,如何?”

女子低头,是啊,现在这幅残破的身躯,也不知该去何方能走多远,便应下了。

宗玄海颚首微笑:“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记起事之前就暂且用这个名字吧,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就叫你“沧月”如何。”

一向清冷寡淡的男子眼神中波光流动,仿佛取了这个名字给了他莫大的欣慰,女子便默许了。

宗先生的宅子坐落在山顶,三进院,整体古朴隽秀,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树。宅子里一尘不染,干净的不可思议,所有摆设整洁利落,严丝合缝,所有东西彷佛都是精心安排放在合适的位置。宗先生住正房,把东厢房给沧月住了,寒冰床也留在了东厢房。其实沧月并不喜欢寒冰床,每每睡在上面寒气刺骨,要吃先生调制的温凉丸才能入眠。宗先生平日里的规矩也颇多,近来凶兽频出,不能出这方天地五十里外,山下有小镇,大概百来户人,只能每月下山一次。早知如此受限,还不如当初走了,但是沧月只是想想,毕竟自己的命是先生救下的,岂能不报恩。

宅子里的陈设不算多,只有一样多如繁星,那就是宗先生的书。可以说除了两间睡觉的厢房,和炼丹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是书,上古典籍,书法,术法,剑法,诗词歌赋应有尽有。宗先生大多数时间也是在研习书中道理,偶尔来指点一下她。不过也奇怪,基本的法术,呼吸吐气法,沧月学习极快,几乎是不点自通,进步神速。沧月一直要求宗先生给她更高阶的典籍,宗先生却似乎不愿意,说应循循渐进,不应图快。

书房中,宗先生一手执卷,一手提笔,白皙修长的手缓缓的写着什么。沧月第一次细看他,清冷的面容,目光清澈深邃,如茕茕长夜一朗寒月,浮屠世间一皑清雪。不由心头一动,世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了,身为男子竟生的如此好看,妖孽啊妖孽。

晚上夜凉,沧月做好了小糕点,招呼宗先生过来品尝。宗先生放下书卷,缓步入座:“你不是酿了几壶桂花酒吗,要不要也一并拿出来。”沧月撇撇嘴,这都被发现了,不过还是飞快的把酒拿出,利索的摆上桌前。

宗先生斟上一杯品了品,入口清冽,香气四溢,好酒啊。“你们以前经常这么喝”忽然没由来的说了句。沧月正疑问,谁们?宗先生忽然大袖一甩,哈哈大笑,“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沧月啊,这样一杯一杯饮太不爽快,我们去屋顶”携住沧月,身形一闪,倏的一下便同沧月坐在屋顶上。

沧月捂捂小心口,这宗先生,平时说话甚少,这稍微喝点酒性情大变啊,这酒量啧啧真是不行啊。

月色皎白,黑夜似乎比平时更黑,万籁俱寂,只听见丝丝的微风摇动树叶的娑娑声。少年身上散发出泠冽的和罗诞香味,香气摄人,阴冷中透着灼热,撩动人心。两人就这么坐在屋顶上,一言不发,沧月忽然觉得气氛尴尬,虽然平时一口一个宗先生,其实也只是容貌绝绝的风流少年,同这样一个出尘绝世仙人之姿的人独处于此,心中竟有些紧张。

少年眼中却有丝忿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嘶,沧月吓的够呛,这丁点酒量还学别人一饮而尽,便欲去抢下酒壶,哪里抢的过眼前的少年,两人拉扯下便滚在一团。少年眼神灼灼的盯住她,沧月方寸大乱,正要远离,却被紧紧抱住,这厮看着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力气也忒大了,犹如被捆仙锁锁住,越锁越紧。

沧月不再挣扎后,少年手中的力道才逐渐减弱,彷佛轻轻的搂住她。沧月长长的换了一口气,心想差点被勒死,之前受那么重的伤大难不死,要是在这被勒死就真的亏大了。回头看看少年已经倒头呼呼睡去,下次可再也不能让他喝酒了,后患无穷啊。

放平少年后,沧月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脑袋仍是一片空白,天下之大,自己到底是谁,为何受伤,要去向何方呢。越想越苦闷,拿起旁边的酒也作势一饮而尽,好酒啊,好酒啊,管它是谁呢,管它劳什子,都是狗屁,再饮一壶。还是喝酒最开心,天地都跟着晃,沧月沉沉倒下,翻了几圈,从屋顶落下。一个人影倏然落下,一手捞起沧月,看着她醉的满脸通红,无奈的笑了笑。

早晨醒来,头昏脑胀,一身酒气,也不知道是如何爬到床上来的。洗漱更衣后,发现先生已不在家了,沧月便提上篮子去山下买吃的了,山下的小镇只有百来户人家,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用度倒是应有尽有。去张家药铺买了些炼药的药材,张家掌柜还送了一两,真是大大的好人啊。虽然初来乍到,可是小镇上的人都亲切热络,彷佛是住了很多年的乡里乡亲一般,让沧月心中十分温暖。

买了些生活日用沧月便回家了,打开门,发觉屋内不太对,院内有血迹,先生的房门虚掩。不好,沧月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先生的房间跑去,推开房门里面一片凌乱,先生倒在屋中央。沧月扶起先生,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胸口有一团气流在肆意撞击。真气倒行逆施,沧月连忙去药房拿出镇气固元的伏龙丹给先生服下,再把先生移到寒冰床上,压制这股气息。

安顿好后沧月正准备离开,先生却一把托住她的手,轻声说:“不要走。”沧月想了想,以前她重伤时先生应该也是如此守在她身旁,做人要知恩图报。于是她拿起一个蒲团便坐在床边,看护着受伤的先生。

身后的少年看着沧月的背影睫毛微微闪动,心头一震,竟希望时间在此时此刻暂停住,一直一直。

守了先生几天,腰酸背痛的,也不敢问先生是为何受伤,哎,也不知道是太怂了还是太懂礼貌了。

今天沧月抱了床褥子在房间里打地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开心的翻了两个身便沉沉睡去了。晚上好像她又到了寒冰床上,因为身下又变成熟悉的寒冷,但是又不似以前那么冷,但是应该是在做梦吧,因为早上醒来还是在地上。先生却一直都不见好转,那寒冰床的功效她可是见识过的,之前那么重的伤都能镇住,这可是个奇宝啊,先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好。

夜晚沧月翻了翻身,身下依然是寒冷异常,心头忽然一震,这真实的寒冷,寒冰床……。侧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正在她的侧边,这张脸真是俊美的惊心动魄,沧月不禁屏住呼吸凝视着他。……啊啊啊,宗先生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臭流氓,长的帅就可以耍流氓吗,沧月腾的坐起,一掌打到流氓少年的身上,疼的少年龇牙咧嘴,说:“你是几时学会如意掌的。”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清重点,沧月气的又出一掌,这一掌却被少年迅速接下,“我现在身负重伤,你是要打死我吗。”少年悻悻的说。

“你还我清白,你居然敢睡我,看我不打死你。”沧月简直要气炸了。

俊美少年慌张道:“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少年没辙只好施下定身咒,以免对方冲动的真把他往死里打。

结果更糟糕了,沧月嘤嘤大哭,眼泪横飞,这下少年彻底慌了神了。又施下禁言咒,沧月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下来,手不能打,口不能言。心里却是要气炸了,看老娘哭了居然不给老娘解咒,居然又下一个禁言咒,小王八蛋羔子,给我等着。

等沧月彻底消停后,少年擦擦额上的汗,“并不是我把你抱上床的,因为你体内伤势未愈,寒冰床却有镇定之奇效,你每晚入睡后,会不知觉的自己摸到寒冰床上来。你自己每天睡的跟死猪一样,又不记得。虽然我也觉得有点挤,但是总不能不让你愈合伤口吧,为了避嫌,我只好每天早上把你挪到地铺上。我发誓我可什么都没做,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下轮到沧月哑口无言了,不过现在本来也不能说话。

少年怕被骂,:“你如果相信我,你就眨两下眼,我就给你解开咒,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沧月心想你只给我这一个选择,我不是只能眨两下吗,愤怒的眨了两下后,咒悄然解开。沧月狠狠的剜了少年一眼:“若是真的是我爬上来,你为何不把我一脚踹下去,还任由我睡在这里。”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因为我们都有伤在身,我总不能这么自私,之治我的,不管你的死活吧。”沧月想想感觉是歪理,但是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埋冤自己嘴笨,斗不过。“那你说往后怎么办。”

“先说明,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当时只是好心搭救下你而已。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这张床是很稀有的疗伤之物,我是没有办法再弄来第二张了。我们一人一半,我会拿根红线放在正中间,晚上我睡觉很安静,决不会越雷池一步的,你看如何。”少年说到,不知道为何,他再也不像刚开始见面的那般老成严谨,现在心性越发的像个孩童了。

沧月歪着头想想,吐出一个字:“可”。

于是接下来的每天,那根红线宛如摆设,沧月不是占据了大半个床,就是一脚踩到少年的脸上,有一天一翻身把少年生生撞下床去,摔的龇牙咧嘴的。少年忍无可忍,施定身咒太不人性化了,只好每天侧抱住沧月,防止她乱翻。沧月脖颈间的香气有一阵没一阵的袭来,蜷在身边像一只柔软的小猫,让人意乱情迷又充满怜爱。宗玄海不淡定了,作孽啊作孽啊,决不可乘人之危,她现在体质虚弱,失忆后又傻乎乎的,决不可生妄念。多念几遍清心决,念念念就没事的。

沧月睡的迷瞪瞪的,模糊听见身后念念有词,傻书呆子,睡觉还在念,扰人清梦。虽不合规矩,不过和少年共分一张寒冰床后,居然不用温凉丸就可安稳入睡,终于不用吃那气味冲人的劳什子药丸了。身体从开始的耐不住寒气,如今靠近寒气竟通体舒畅,如不睡这张寒冰床,体内燥气难忍,旁边有个傻书呆子什么的就忍忍吧,反正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如今沧月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连先生也不叫了,开口就是小玄玄,海子哥之类的称号。不过宗玄海也不在意,随她高兴吧。

今天去小镇逛了逛,天气不阴不晴,这里常年云雾缭绕,很少见到太阳,能见一次都是稀罕事。今天的天气已经算是万里挑一了,沧月心情甚好的到处走了走,看看花赏赏草。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镇的尽头,豆腐店的刘大妈叫住她:“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可不能往前走了,最近那边都不太平,赶紧回来吧。” 沧月看看大妈:“无妨无妨,我就是到处走走。”见劝不住沧月,刘大妈忧心的看了看沧月,悻悻的走了。

沧月兴致高昂,这段时间也学了一些防身小术法,保护自己总没什么大问题的。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一次,可得到处溜达溜达,于是使用瞬步眨眼间就不见了。走到离小镇很远时,忽然滋的一声,沧月疼的把手一缩。是结界,这里为什么有结界,仔细一看,一层薄薄的水雾包裹住了整座小镇。沧月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细想,空中隆隆滚雷声,夹着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放肆,你给我速速回来。”空中一个笔洗盘踞旋转,顷刻把沧月收入其中,等沧月回过神已经立于宅子的正房中了。

宗玄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直盯住沧月。沧月缩在一旁,从来没看见他发如此大的火,应该说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沧月脑子里不断回旋各种画面,身后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这个宗玄海,不简单啊。清隽的少年此时很可怕,该不会想杀了她吧。那个结界如果是他布的,这可不是一个寻常散仙可以做到的。真动起手来,目测他们两个的差距,是一百个小镇的距离吧,只可智取。

沧月忽然就地一倒,抱住宗玄海的小腿,:“先生,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憋的慌,想四处走走,一没留神就走了那么远,坏了先生的规矩。先生,你就打死我吧,我绝无怨言。”说罢开始表演嚎啕大哭。

宗玄海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这一出。眼前的女子曾经让自己多么魂牵梦绕,夜夜不能寐,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之姿,几快成为他的心魔梦魇。可是看看现在抱住自己大腿的泼皮,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宗玄海叹了口气:“规矩还是要有的,把手伸出来。”

沧月心想不能再得寸进尺了,要见好就收,于是怯怯的伸出手。“啪”啊啊啊,死王八,拿戒尺打我,下这么重手,疼死了。打了三下后,宗玄海收起戒尺:“这次只是警告,下次如有再犯,绝不是如此轻松。”王八蛋啊,下地狱吧,沧月在心里痛骂。

宗玄海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骂骂也好,郁气集在心中总归对身体不好。”

这是难得是什么术法吗,难道可以探知别人内心所想,沧月赶紧收敛心神,以免连绵不绝的脏话被宗玄海感知到。

宗玄海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用这个擦,淤肿消的快。”

打一巴掌再给个糖,我呸呸呸。

自那天后,宅子被宗玄海布下一个无比结实的结界,肉眼可见的厚度。他倒是完全不遮掩了,沧月连小镇也去不了,每天会有一个哑伯上来送饭。虽然宗玄海依旧对她很温和照顾,但是沧月心中现在只有害怕,那个白净隽秀少年心底的暗让她不寒而栗,这里一定有阴谋,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何阴谋。沧月借口身体不舒服搬到正房打地铺,每天晚上还是会被宗玄海抱回寒冰床,每晚身后人的气息让她害怕,而且不知道为何,她身上的体温越来越接近身后人了。

沧月每天泡在书堆里,钻研知识,房中的书现在都随她看,除了宗玄海的书房。但是沧月已经总结出一条真理,越不让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这样才会离真相更近。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宗玄海出门,沧月走进书房,并没有什么异样。沧月伸出双指,默念口诀,书房多宝阁左下侧典籍有几缕金线细细游走。沧月走了过去,仔细观察着金线游走的快慢和方向,轻喝一声:“开”。金线消失,意念一动,典籍飞入手中,翻开看了看,真是上乘的修仙术法啊,里面还有破结界的心法,怪不得他要把这本封起来。沧月赶紧一目十行默背于心,加上封印放回原处。

旁晚时分,宗玄海带着一股水气回来了,进屋后环顾一周,视线落在典籍上又轻轻移走了。

走到院中轻轻的叫了沧月:“我们出去吃饭吧”。沧月简直要蹦起来了,终于可以出门了,赶紧走到门口。宗玄海挥了挥手,结界消失无踪,带着沧月走向山下。

走到一家酒楼,名叫缘聚庄,找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沧月看着菜单开心的点了一大堆菜,宗玄海只是望着不说话,眼睛里彷佛有雾气弥漫开来,竟有似悲伤。

小二开心的记菜单,“客官,小店还有上好的缥醪酒,要不要来一坛”。宗玄海点了点头,沧月却一脸惊骇。今天是怎么了,又喝。。。

饭菜上的很快,还有那一大坛缥醪酒,沧月自顾自的先吃起来了。

宗玄海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顿了顿,“其实,我爱慕你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多久了,吃饭的时候是你,修炼的时候是你,睡觉的时候是你,眼前的幻影多到我都想——杀了你”。看着他眼中忽然出现的阴戾沧月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你不要害怕,既然你现在还在这,就说明我只是想想而已。”宗玄海苦笑道,眼里却有化不开的愁。

“我今天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这个世间很污秽,让人痛苦,光看着都觉得痛苦,只有你,这么晶莹无暇,这么完美,当年月黑星稀,你在琼台邀星揽月,舞的那般绝美,仿佛天地惟你一人,那副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做梦都想拥有你,但真的和你在一起后,发现你也有凡尘间的喜怒哀乐,会说谎偷懒耍滑。说实话,与我心中的你相差甚远,但是可笑的是,我竟爱上了这样的你,真真正正的陷下去了,陷得彻彻底底。以前执念的是镜花水月,一个幻像,一个影子,现在才是真正的你,有血有肉的你。”

宗玄海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内的狂涛骇浪,“从来没想过爱是这么幸福又是这么痛苦,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你爱过我吗,对我有过一丝心动吗,如果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陪伴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人,你会更爱我吗?”

沧月心乱如麻,她和宗玄海以前就认识吗,看他现在说话的样子近乎歇斯底里,不像是假话:“我是谁,是你重伤我,让我失忆的吗?”

对面的男子闻言陷入痛苦中,半晌才喃喃道:“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以后也不会伤害你。”

沧月脑中大轰,心中已经确定了,是宗玄海重伤她,让她失忆,但是不知道为何又将她救回。是因为他说的喜欢吗,相信才是见鬼了,定是有其他阴谋。此地不宜久留,但是此刻出手决计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平日里佯装成散仙,可是细微末节处无不透漏他的通天术法,这座小镇被结界包围,那镇上的百姓也决计不是普通百姓。得想办法逃走。

宗玄海现在心神混乱,应该连感知她的心声都做不到了吧,于是沧月一杯又一杯的与宗玄海对饮,自己的酒用流转术吐到门外,直到宗玄海带着痛苦的神情沉沉倒下。

小镇里若都是眼线,肯定不能马上就走,对方实力高低自己并不清楚,万一出手就马上被灭呢。沧月想想先把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宗玄海送回去,从山上逃走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等会要不要带走一些法宝典籍呢,哎呀这个想法太下作了,怎么能拿人东西呢。但是他把自己害成这样,总要付出代价吧,不拿白不拿。

把千斤沉的宗玄海好不容易挪到床上,正准备离开,却被男子翻身压在身下,啊啊啊,是真醉还是假醉啊,臭流氓,死开。沧月费力的推开男子,男子大力掰开沧月的两只手,王八蛋,连结印都不行了。男子重重的吻住沧月的唇,一股浓重的酒气,沧月被紧紧的擎住快要窒息了。男子却加大力道,似要把沧月揉进体内,沧月神志已经慢慢开始模糊,双手无力软下。男子忽然清醒了一点,放下沧月,苦笑一声,仰头沉沉睡去。

直到旁边呼吸逐渐深远绵长,沧月才蹑手蹑脚的起身,速速去书房拿了些典籍和法宝,腾的没身于黑暗之中,逃往山下,宗玄海,等我恢复记忆,让你好看。

逃到小镇结界边,女子迅速出手,破开结界,飞身逃出。宅子里面,榻上之人,愕然惊醒,飞身而去。

逃出一两百里后,女子气喘吁吁,站立林中,准备休息一下。却发现林中两道绿幽幽的荧光盯住自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这是,女子心中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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