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好友聊天,大家七嘴八舌探讨感情,一群女孩在一起,主题免不得最后都会偏向于控诉男人。
“我分手了。”茉莉小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记忆中见过茉莉小姐的男朋友几次,温文尔雅的一个男人,陪她聚会的时候总坐在一边温柔地看着茉莉小姐和我们疯玩,那满满宠溺的眼神像极了父亲看女儿,那时我们都羡慕她有了一段教科书式的爱情。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为什么分手?”说实话,我们心里都认为是茉莉小姐太作,也相信他们还会和好。
“他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三岁了。”
瞬间在场的人都变貌失色,茉莉小姐也忍不住哭了,大倒苦水。
“我跟他在一起两年,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是每天都会见面,每晚聊天都聊到十二点一点才念念不舍地互道晚安,随时随地我都可以给他打电话、找得到他。他对我也是真好啊,有一次看到一个新闻,男孩追女孩于是每天给女孩转账她的生日的数目,我随口给他一说,他觉得既然我羡慕,这两年他每晚都没忘了转账还加一句甜蜜的话。你们知道他工资也不高,但隔三差五的鲜花礼物,那些动辄上千块的化妆品都是他省吃俭用的。”
“我们还商量了结婚的事。”
“前两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是他老婆,我当然不信,但在她越来越多的讲述中,我站不住了,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我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我们都不敢抬头看茉莉小姐现在的表情,那是种什么样的绝望啊。
“后来他也打了电话给我,沉默,道歉。我以为他们是分居状态,不然我该怎么理解他随时可以打电话发信息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我,可是真相是,他们每天都躺在一张床上,这两年里,他的妻子,还去流产了两个孩子。你们知道可笑的是什么吗?我,竟然和他还有他的父母、妻子、孩子围坐在一起商讨怎么劝这个男人回归家庭,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他的妻子是个很好的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对我恶言相向,她说,姑娘,这个男人这样对我们,真的不是个好男人,但是我已经嫁给他了,没办法不得不吃这份苦头,但你可以对自己更好一些,别折磨自己。”
“我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下作。”
作为倾听者,在此时此刻都有一种吞了玻璃碎片的感觉,当事人的茉莉小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敢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慰,全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或许,这件事能让你成长,从某些角度,它让你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终于有人打破了安静。
“可是,没有这件事,我也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啊。”
《奇葩说》新一期的辩题是“生活的暴击值得感激吗?”像茉莉小姐遇到的这样完全颠覆了她的生活和三观的事一定属于暴击范畴,真的值得感激吗?
《樱桃小丸子》里有一集,永泽同学家失火了,班级里同学给他开慰问会,班长让永泽说几句,大家都以为他会说些感激的话,例如“还好出了这件事,让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以后对于用火我会更加小心。”之类的话,可是永泽扫视了大家一眼,开口的却是“昨天的火怎么没有烧到你们的家。”
我们很怕自己的人生失控,而暴击往往就意味着失控,不管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所以很大一部分人会下意识地找寻悲伤事件中的一点点喜,将它放大以此慰藉自身。我很喜欢永泽,悲惨的事就是悲惨的事,不用绑上蝴蝶结让它好看些。就像茉莉小姐,诚然,今后找男朋友,她会更加小心聪明,被骗的几率会降低,但真的要感谢那段痛苦的经历带给她这种聪明吗?
董婧举了个例子,说有一次去采访,结果同去的摄像老师被人闷头一棒,以调解别人矛盾为业的她竟然去派出所成为了被调解人,她说,从那次以后,她就对今后的被采访人产生了共情,更能理解他们。
我也相信每一件事情只要发生了就都会有所收获,但是这种共情能力,一定要付出摄像老师被人打了一棍的代价吗?如果今天被调解的不是知书达理能从中找出意义的董婧,而是别的什么人,这样的暴击还值得感激吗?
苦难从不是人生的财富,不要把你对苦难的思考当成苦难带给你的财富。
我有双向情感障碍,俗称躁郁症,永远在天堂和地狱徘徊。
七年了,抑郁这条黑狗,一有机会就逮住我不放。
情绪一点一点下滑,眼睁睁看着它逼近却无能为力,像被人按倒在地束缚住了手脚,掀去上衣露出肋骨,拿尖刀一寸寸划开身体,再用小锤一下一下敲击琵琶骨,痛贯心膂。
该想的,不该想的,不受控制地涌现,使劲重复生命里出想过的所有令人难堪的细节,揉碎了吃透了心痛得扒在马桶边哇哇大吐,起身擦擦脸重新做个体面人。
而躁狂的时候会思考人类的本源,宇宙的奥秘,觉得自己像个无所不能的神。
这个病于我来说,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失控的人生,不能知道下一秒的情绪,把控不了喜怒哀乐。但是每当别人表示同情的时候,我便会说,感激抑郁症,让我有比旁人更敏锐的感知世界的能力,使我感受到一些正常人感受不到的细碎的情感。而躁狂时的我思如泉涌,有很多新奇与众不同的想法。这些话让我自己都信了,曾经甚至变异到以生病为耀。
后来我明白了,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把它视为一种快乐,以便使自己好过一些,这是人类自我保护机制以下的一种类病态意识。
罗素先生有一句话: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坦然接受好的坏的,不为它们开脱,不做包装,坦荡荡做个寻常人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