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卷毛给纯黑说自己想和他面基。

  “不可能。”那时还被叫做鬼杀的纯黑回答的干脆果决，黑色加粗华文宋体摆在对话框里，冷冰冰的像是几块铁。

  在卷毛还没有从被拒绝的懵逼中反应过来时，纯黑又打了一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想面基时间多的是。”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上一句过于生硬，纯黑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己不是不想面基而是关心对方的理由。

  “……”这不是寒假吗……卷毛默默把吐槽咽回肚子里。

  明明对方也是个学生，却能把这种官方理由说的颇有家长风范。在卷毛眼里偶像的话是自动带着滤镜的，于是这句别扭傲娇的安抚成了一种日后的动力和允诺。

  “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总有一天会面基的对吧。”卷毛在屏幕这头嘿嘿嘿的笑。

  “再说。我还有点事儿，你先睡吧，今天也不早了。晚安。”名为“鬼杀”的头像闪了闪，灰暗了下去。

  而Flag之王纯黑早该知道，他所立下的每一个flag总有一天都会实现的。

  这是卷毛和纯黑私下里联机游戏的第三个月。

  那个时候的纯黑经常被人误解成女孩子，因为他在群里发言永远都是打字，语气带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混在一堆糙汉的语音消息里突兀的可以。

  也会有人挑刺儿，说鬼杀攻略风格那么狂野迅猛，怎么像是个女孩子了？

  女生风格就不能狂野了？持不同意见的两大阵营开始啪啪的撕逼。卷毛安静的围观他们，想打字的手指却长久的停留在键盘上。他觉得，不论鬼杀是个糙汉还是萌妹，他对大神的敬慕之情是不会改变的。

  卷毛凭借着自己坚持不懈的抢沙发和小窗骚扰终于引起了纯黑的注意，对方答应和他打两盘，谁知一拍即合，相见恨晚，有时候卷毛不去找纯黑，纯黑也会主动上来问他要不要联机。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卷毛不论是写作业还是复习功课，都会马上丢下手上的工作，迅速上线进房间。

  后来有一次纯黑发现了这种情况，立刻严肃告诉卷毛这种事儿不能再发生。两人约法三章，纯黑不去找卷毛联机，卷毛要好好学习，联机只能在周末或者放假。

  这根本不是约法三章！这是强权主义！卷毛不满的嚷嚷道。

  “小伙子就乖乖听话吧，我这儿只有强权没有民主。”纯黑还是不发语音，黑色加粗华文宋体冷冰冰的摆在那里，逗号句号仿佛自带嘲讽效果。

2.

  卷毛还是想和纯黑面基。

  纯黑退出了速攻组，改了名字，开始在优酷上单干，图文攻略变成了演示攻略，仍然是不出声的。

  卷毛忍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做解说攻略，QQ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久，终于发来一句话，卷毛看完后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眼泪都出来了。

  “我害怕我声音不好听。”

  卷毛注册了一个优酷的会员号，又拿着私房钱充了VIP，只关注了纯黑一人。他仍然热衷于抢视频留言的沙发，有人在视频下面问问题纯黑是不会回答的，卷毛就一个一个回过去；有人对纯黑的打法提出异议，卷毛带着头撕过去。时间长了大家就把这个ID“天然卷发”的人称作纯黑粉丝团团长，卷毛欣然接受，高兴了很久。

  纯黑终于愿意开始做解说，很长一段时间优酷的人气都不温不火，点击不高不低。卷毛发现之后“顺手”注册了好几个会员号，每天轮着给纯黑点顶和增加点击量。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纯黑，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让纯黑一下走红的是逃生系列，纯黑的娇喘尖叫一时圈了不少粉，越来越多人被这个走位风骚打法果决的攻略解说人所吸引，视频成绩持续上升趋势。

  恭喜呀。卷毛在联机的时候这么说，笑的坦坦荡荡，没心没肺，语气里带着少年的狡黠。

  纯黑和卷毛联机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练习和剪辑上，想趁着这段时间的人气好好努力，争取能稳定住视频的质量。

  人都会羡慕光鲜亮丽的人，又有谁知道那些人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呢？

  “要不要和我做双人攻略？细胞分裂正好可以。”一段时间后，卷毛收到了如此来自纯黑的邀请。

  卷毛一时激动兴奋难以自抑，又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纯黑那样的水平，会不会影响对方的质量。殊不知，电脑那头的纯黑发出消息后也紧张的守在屏幕前面，不时舔舔嘴唇。他是有一点点犹豫的，害怕卷毛会拒绝他人生发出的第一份邀请。

  “好啊！什么时候开始练习？”对话框跳出消息。

  纯黑长长出了一口气。

  卷毛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到最后他自己都记不住他们到底试了多少遍练了多少遍，纯黑已经不能算高标准严要求了，录制过程中的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揪出来，然后成为重录的理由。

  当最后一期攻略发到网上后，早早守着的卷毛仍然抢了沙发，然后感慨：人生不易，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想再看见细胞分裂这款游戏了。

  “要面基吗？”卷毛仗着两个人刚合作完关系好，大咧咧发QQ问纯黑。

  “最近没时间……”纯黑的回答。

  果然和预想中一样。卷毛小小叹了口气表达内心的失落，然后回复纯黑，“那你好好休息啊！”附赠了一个笑脸。

3.

  卷毛注册了a站b站的账号，也开始尝试做视频攻略。他仍然关注了纯黑，把当年和对方的双人攻略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发现了弹幕视频和一般视频的确不一样，那些即时的吐槽在某方面也算是视频的一大特色。

  不知何时网络上出现了“卷黑”的cp，一天到晚的在优酷和ab站刷来刷去，卷毛无所谓，但是纯黑对此似乎不太开心，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

  卷毛尝试把自己和纯黑私下里联机的一些GTA视频发到网上，充当娱乐向观看，没想到引发了cp党的狂风浪潮，有些人不仅仅在视频底下说，甚至跑到两个人的微博号底下去刷。卷毛仍然是持保留态度的，纯黑却公开在微博上声明了这件事，表达了对cp的反对。

  那段时间两个人之间闹得有点僵，联机变少了，他们又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一时关系气氛都凝滞了下来。

  卷毛好几次都想和纯黑说说，如果纯黑不喜欢的话他也可以公开反对刷cp，只是好几次想发出去的一句话几个字停留在了回车键上。

  他还是不想这么做。仿佛这是不可挽回的错误，一旦犯下了，就再没法改正。

  两人减少了联系，没有话题可挖的cp党也稍微安分了下来。卷毛趁着时机不错再次提出想面基，说如果纯黑没时间的话他可以跑到济南去看他。

  一如既往不出意外的，纯黑拒绝了。

  那就没办法了，卷毛的语气难掩沮丧。

4.

  一个人能有多长的精力和兴趣表达对另一样事情的热情呢？

  卷毛是活跃分子，闲来无事时会刷贴吧，会看自己曾经发上去的视频，会围观群里的大小琐事。

  也许是人多力量大，cp刷多了，有的还分析的头头是道，有时候卷毛也会看着看着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不是真的对纯黑太上心了？

  仔细回想，卷毛从学生时代一直到如今位置，纯黑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如果没有认识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从他那里发觉游戏的乐趣和挑战之处，也许卷毛还是老老实实的理工科一枚，在工地上或者实验室里做选修实习，大学毕业了就找工作。一样能过的有滋有味。

  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走到这一步的？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了头就很难再掐断它。卷毛只能任其茁壮发展，看着这个想法越长越高最后变成了苍天大树缠绕了整颗心房。

  他有一个答案，但是他不愿想起来。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是干脆利落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就一样能是好哥们。卷毛纯黑和好如初，该联机继续联机，该聊天继续聊天。卷毛家的网速坑爹，开了YY游戏就跑不动，只能用QQ，有时候忘了时间QQ电话能挂一天，结束时气泡显示12:09:47。倒也不是说他们说了多少话，更多的是想起来了有一句，此后了无生息，玩两把之后突然茫然的问对方我上句说了什么？

  卷毛在直播里和私下里都找着机会和纯黑玩，有些直播他会剪好了上传，有些私下里的剪好了就存起来，像是一个人独有的记忆一样。

  有一次卷毛百无聊赖的看自己的一期GTA，弹幕不停刷“小学生式吵架”“少侠好车技”和“2333333”，卷毛躺在沙发上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突然下一秒一条弹幕在屏幕上飘了过去，卷毛一怔，点了暂停。

  “毛毛又忍不住偷看少爷23333”

  屏幕上他的第一人称视角正好转向纯黑角色的方向，以观众的角度来看，的确很像偷看。

  卷毛敢对天发誓那是他无意识下做出的操作。但既然是无意识，为什么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在这一刻，卷毛突然很想见一见纯黑。不是通过网络数据的几句对话，也不是各种彼此虚拟的人物身份，而是真切实在的接触。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渴望见到这个人，呼吸、眼神、体温，一切真实的东西。

5.

  隔着人群，纯黑还是相当轻易的看见了卷毛——近一米九的身高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信标，认不出来都不行。对方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笑容干净，给人的感觉是活泼又好奇的，像个小学生。

  纯黑被自己这个比喻笑到了。

  卷毛死缠硬磨，凭借着他当年抢沙发和小窗骚扰的毅力，终于换来了纯黑对面基这件事的点头答应。

  见了面之后卷毛有点局促的打量纯黑，多年网友有朝一日面基有种终于修得正果的感觉。

  “卷毛对吧。”纯黑抬着眼睛懒懒的看他，伸手去接他的行李箱。“东西多不多？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不多的。”卷毛把箱子往自己身侧拉，避开了纯黑的动作。他本想客气一下，没想到纯黑就真的把手缩回去了。

  还真的和网上交流不太一样啊……卷毛有点尴尬，跟在纯黑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一直到打的上车，卷毛趁着坐在纯黑身体再次偷偷看他，没想到纯黑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彼此脸上都浮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这两天……济南挺热的，我请你吃冰吧，我知道一家蛮好吃的。”纯黑干巴巴的说完之后就去拍司机的驾驶座，“麻烦师傅改一下地方，到XX路去。”卷毛还没有反应过来，出租车已经改了车道转向了。

  卷毛这才发现其实纯黑也在紧张，毎说一句话语气都有点飘。这个认识让卷毛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打趣纯黑：“我记得你之前还因为吃凉的胃疼来着，怎么今天就又控制不住了？”

  “我这是控制不住吗？是哪一位八岁小朋友跑到我这里来的？”纯黑不能接受这样的挑衅，横了卷毛一眼，“我这是待客之道！你懂么？”

  气氛好像一下熟悉热络起来。

  冰饮店里，纯黑原本作死非要大份沙冰，当他看到满满当当一大碗送上来的时候脸都有点白了，开玩笑，这一碗吃下去他的胃病绝对得抗议。

  卷毛无奈又好笑的把沙冰接过来，把自己的樱桃冰酪推给纯黑。“我和你换。”

  纯黑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看着纯黑的侧影，阳光打过来在睫毛底下有一层浅浅的阴影，随着对方低头的动作而扫在桌面上，更像是一副简单的黑白素描。

  卷毛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有一次在直播里半开玩笑的“你说的是我的心跳声吗？”

  他现在真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