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那么高贵的蓝色，她以前只在画里、在照片上见过这么蓝的天空。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蓝色是人为调饰出来的，没想到世上真有这么纯粹的颜色，太美了。”李楠靠在护栏上，伸出右手向着天空的方向，纤纤玉手在深蓝色天幕的衬托下，透着温润的光泽。

“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我应该早点带你来的，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林迈站在对面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笑容里有隐约的期待，他问她，“如果早一点见过了这里的美，你会不会不那么反对我的…”

“不会！”李楠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确实很美，但是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梦境里呀，这里的教育、医疗都不行，以后有了孩子，父母老了要怎么办，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林迈举手投降，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这几天你就好好放松放松，这里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李楠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眼中的坚定给顶了回来。

不能再逼他了，她想，这一趟就配合他好好转转，陪他送别他的青春和梦想。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路上各自看风景，直到午餐的时候，店主的小女儿带林迈去采了一束花送给李楠，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有暖了起来。

回到客栈的房间，李楠找了个玻璃瓶把花插起来，浇了点水，这小花看着生命力顽强，若长在地上，想来花期应该挺长。

她心里有些惋惜，又有些欢喜，他们恋爱三年多了，这是林迈第一次送她花，是一种淡黄色的小花，形状像初开的蔷薇，花茎短粗，可爱可爱的样子。

也许在他心里，我就是这个样子吧，小小的个子，小小的个子，却坚韧有力。

下午他们驱车去了临县的湿地，那是林迈曾度过了大部分少年时光的地方，如今大部分区域被围了起来。深深浅浅的绿色覆盖住潮湿的地面，有些低矮的草木，更多的是厚厚的苔藓，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一直延伸到后方的林地里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境。

当地政府一直想开发成湿地公园吸引游客，无奈暗沼太多不好治理，只好圈了起来，到处挂着暗沼危险，请勿靠近的牌子。

林迈牵着李楠的手走在一侧的小路上，偶尔有深一点的水洼，握着她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她知道他害怕。

这里有他最深的梦魇和最刻骨的怀念。

她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臂膀。

他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她，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感觉到有泪水滴落在自己的后肩上，她没想到他是在向自己道歉，她心里想着，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也许自己陪他走这一遭，他就能放下了。

等林迈情绪稍稍恢复一些，他们又往前走，终于在拐过一片矮松林后看到那片废墟。

残墙碎瓦上早已长满了苔藓，大大小小的土堆被各种植物侵占，偶尔有一朵朵的小黄花开在上面，让画面看着有点暖意。再往后面，又是一片矮松，其实李楠也不认识那是什么树，只是针尖一样的叶子让她觉得是松柏一类的，长得异常矮粗。

废墟边有几座联排的小木屋，随着他们走进，屋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胡子拉碴，头发也很长了。

他看着他们走进，带着笑意迎接他们。

李楠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她认出来了，在林迈珍藏的那张照片上，他就蹲在人群的中间，带着同样的笑容，欣慰而骄傲。

林迈跟她说过，那是他们的老班长。

“林迈？！”一个充满少年气的声音从另一间小屋里冲出来，那男孩似乎刚到不久，看着还比较整洁体面。他看到林迈身边的李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站到了他们班长的身边。

“快进来吧。”长者招呼他们进屋，李楠犹豫了一下，看向林迈，她需要一个答案。

两个月前他告诉她，他原先所在的连队有人联系他，一是告诉他当年他们班除了他还有别的人死里逃生，再一个是邀请他回来，重组队伍。

她当即就表示了反对，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怀，她知道他曾经的故事，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还要回到这林深不知处的蛮荒之地，他们在上海有体面的工作，感情稳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有父母将来还会有孩子，她怎么能接受他突然抛下一切去追一个曾经的梦。

更何况是一个噩梦。

他本就是死里逃生被送到上海治疗PTSD，才有了他们的缘分，如今他又要重回这危险中去，他不仅要她的了解，还要她帮忙瞒着自己的父母。

这样的要求对她何其残忍。

“对不起楠楠，对不起…”他忽然面对着她跪了下来，声音哽咽，“我的战友都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做梦，我梦到班长，梦到炊事员，梦到小毛，梦到…梦到他们那么鲜活的围在我身边，我…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我们一起种下的，我找不到他们了，但我还能替他们守住这块地，守住…”

他已经泣不成声，那位护林的老班长和他身边的年青男子也眼中带泪，他们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带我来这里…”巨大的委屈让李楠有些眩晕，她跺着脚转身，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不能在上海直接跟我说，你带我来这里…我还以为你要放下了，以为你…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我开不了口，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

跪着的林迈和他两侧的战友成一排，与对面的李楠形成一个三角形，这不是对峙的关系，他们深爱着彼此。三年前他在心理治疗师的诊所遇到这个女孩，当时她的脆弱让他有想要保护的冲动，让他重新燃起生的渴望。后来相知相恋，他知道她是个善良坚韧女孩，更觉得疼惜，三年了，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争执。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故事未完待续，今天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