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王近山被安排到河南周口地区西华县黄泛区农场当副场长。就在他收拾东西要走时,在他家工作多年的公务员黄振荣不顾家人反对和劝阻,毅然决定跟着去农场,照顾他的生活。王近山感动之余,说:“这次去农场,就是当农民种地,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跟我去吃苦,干吗呢?”
“首长,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跟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小黄深情地说。
“我是个犯错误的人,你才20岁……”王近山说道。
小黄看到将军落难,毅然和他一起收拾行李,一起前往了河南农场。10月初,他们在河南结了婚,成了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王近山在黄泛区农场分管园艺,负责上千亩苹果园的种植、养护、销售。小黄则在农场幼儿园工作。
黄泛区农场里,这对老夫少妻一起艰难度日。他们有一个简陋的家,但四壁皆空,除了正面墙上一张毛主席像外,没有任何装饰,里外两间屋,中间还没有门,仅仅挂了一个白布单子隔开,房后面接了间厨房,王近山湖北老家的亲弟弟任炊事员。里间有一张农场木匠自制的大木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上面吊着一只带罩的25瓦灯泡,床对面用砖头垫起两只大木箱和一个皮箱,桌子上还有一个从北京带来听新闻的进口收音机。
虽说是在农场,王近山仍然保持军人的作风,下巴胡子刮得很干净,泛着青光,没有帽徽的军帽戴得端端正正,旧军装上没了领章,但风纪扣仍是系得紧紧的,衣服上面挂着一枚毛主席头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像章。
王近山在战争年代共负过7次伤,四肢中有三肢重伤,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都骨折过。医生量血压都是在他腿上量。这还不说,因为腿受过伤,一长一短,他走路一边高一边低。平时他穿的皮鞋是特制的,一边要比另一边高出5公分,在农场,特制的皮鞋没了,他正常走路都变得很困难。由于腿伤严重,他站久了,两腿不能吃力,大便时不能下蹲,否则就起不来。他还有肺部的伤,要定期检查、吃药。
王近山忍受着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伤痛。幸亏有了小黄的悉心照料,他在农场里仍和当年在战场上一样,认真负责,将精力全部扑在工作上。
转眼之间4年过去了,在黄泛区农场,王近山的心不时飞回他魂牵梦萦的部队,他说:“我不过刚到50岁,我还有机会再穿军装。”
时任南京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是他的老上级,是看着他从放牛娃一步一步成长为一名出色高级指挥员的;他与陈锡联、肖永银、尤太忠等都是红军时期的战友,彼此有着很深的战斗情谊。于是,他想通过他们向上反映情况,摆脱眼前的困境。
1968年春,有一天,王近山的老部下、远在南京的南京军区装甲兵司令员肖永银正在家中吃饭,王近山的二儿子来了。他对肖说:“叔,一是我想当兵,二是父亲的问题能否向上反映一下,重新处理。”
肖永银是王近山的老部下,在王近山手下打仗十几年,他从旅长、师长当到军长,都是王近山一手提拔起来,当即表态:“你当兵没有问题,这个我可以想办法解决;关于你爸的问题……”肖永银沉思了一会儿,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你父亲直接给毛主席写一封信,第一,自己有错误应该检讨;第二,没有的问题要讲清楚;第三,说一说想法,自己年龄不大,还想为党工作,请批准回部队继续做点贡献。”
接着,肖永银又说:“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信可由许司令直接面呈毛主席。”
不久,王近山就分别给毛泽东主席、许世友写了信。
1969年春天,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瞅个机会对毛主席说:“战争年代有几个人很会打仗,官越做越小,现在日子不好过,建议主席过问一下。”
“谁?”毛主席问道。
许世友说:“一个是王近山,一个是周志坚。他们虽然有错,但处理太重,应该恢复工作。”
毛主席答应得很干脆:“行啊,请恩来同志处理一下,不过,放虎归山,你们哪个军还要他们?”
“王近山,我要!”许世友自告奋勇。不久,王近山调任南京军区副参谋长,重新回到部队工作。
一个月后,南京火车站,从郑州开往南京的硬座车厢里走出一对身穿褪色军装的、又像进城走亲戚的乡下夫妇,年老的丈夫一手拎着旧皮箱,—手拎着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几只老母鸡和地瓜玉米等杂物。年轻一些的妻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他们一下车,3名军职干部躬身迎候在月台上。他们是27军军长尤太忠、60军军长李德生、南京军区装甲兵司令肖永银。他们见到这位老农装束的老头,立即“啪”地一下敬礼。随即,一位将军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旧皮箱,说:“老首长,你还是这脾气,连卧铺票也不买。看,还有孩子呢,累坏了吧!”
这位老农装束的人正是原6纵主帅王近山。迎接他的,是他原来的手下、原16旅旅长尤太忠、17旅旅长李德生、18旅旅长肖永银。抢过他的皮箱的,正是他的得意大将尤太忠。尤太忠一把接过他的旧皮箱,却惊得王近山另一只手提着的竹篮子里的老母鸡“咯咯咯咯”地叫起来。王近山拍打了它一下,说:“自家养的,全是吃野地里的虫子长大的,一天下一个蛋,舍不得杀了。”
说者诚恳,听者却又听出一番辛酸,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