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1036年,宋仁宗景祐三年,辽兴宗重熙五年。
一.楔子
公元1892年左右(光绪18年),一名叫王圆箓的人因躲避家乡连年的灾祸,生活所迫而流落江湖,几经辗转之下,做了道士的他,最终来到了敦煌莫高窟。在当时已经破败不堪的莫高窟前,王道士看着整片山头上密密麻麻开凿的洞窟,也看到里面一些佛像和壁画,感慨“西方极乐世界,乃在斯乎”。随后,他定居此地,自愿看护莫高窟,还四处奔波,省吃俭用,清理洞窟积沙。据传,仅第16窟淤沙的清理,他就花了近两年的时间。
时间到了1900年,光绪26年,这天的日子记得非常的清楚:6月22日。王道士同往常一样,与他雇佣的工人一道在第16窟中清理积沙。其中一个手下在休息时,用草点烟,把剩余草节插进墙缝,发现深不可测,而且余烟被吸进其中,敲着则有空声,深感惊异。于是叫来王圆箓,破壁挖洞。
当密道被挖开,王圆箓走进这个仅有19平米的小空间,目光到处是地上整齐地堆放着无数的布包,每个布包内都裹着十几卷古文书,还有平铺在布包下的绢幡佛画、古木刻印刷品、铜和木制的佛家法器等物件。窟内北面的壁画有树和侍女,西壁的壁龛内嵌有石碑,即唐大中五年(851)的《洪(上巩下言)告身勅牒碑》。
这是从4世纪到11世纪即从十六国到北宋四、五万件书画文物。敦煌藏经洞从此闯入世界的眼帘。
若干年后,王圆箓的墓志铭上写道:“沙出壁裂一孔,仿佛有光,破壁,则有小洞,豁然开朗,内藏唐经万卷,古物多名,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
敦煌文献,关于中国文化的几乎所有的学术领域,历史、文学、宗教、科学,全部都因为这批新材料而被改写了。陈寅恪先生为此讲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说,什么是一个时代的学术潮流?就是因为这个时代有它的新材料和新问题。你用了新材料,参与进去了,就是入流。你没有用新材料,就是未入流。大意如此。
二.断裂的敦煌
早在公元366年,敦煌还在前秦的统治之下,某一天,一位名为乐僔的和尚在沙漠中行走时,忽然见到天边金光闪耀,就像是万佛出现,于是乐僔就在附近的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这也是莫高窟的第一个石窟。后来人的修行人和信众们也陆陆续续在这里开窟修禅,这一个开始,连绵了千年。
从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西夏、元,1000年,大家就在这面山崖上凿啊凿,今天还可以看到的是735个洞窟,里面有4万多平米的壁画,2000多座泥塑然后彩绘的佛像。就这一面山崖,不断地凿洞,不断地塑像,用时间累积出来一个世界级的文化奇迹!
时间来到公元1036年,这一年,西夏李元昊向西开疆拓土,一举拿下了肃州、瓜州和沙州,垄断了河西走廊,也切断了吐蕃和中原之间的联系通道。在河西走廊上的瓜州,也就是如今的敦煌,作为在交通要道上的四战之地,汉人、匈奴人、吐蕃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们今天的人知道,1036年的这次占领,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次战乱,当地人在恐慌中把大量的文献资料藏进了一个洞里,然后封闭了洞口。这一封就是900年。
藏经洞被封闭了,却不代表莫高窟的凿窟停止了。再过两年,李元昊称帝,既然称帝,那你就需要各种各样的合法性资源。其中之一,就是宗教的加持。现在的大辽拥有五台山;北宋有洛阳,洛阳有白马寺啊,汉传佛教的祖庭在这里啊。那西夏有什么呢?能拿的出手的佛教名片只有敦煌了。所以,西夏人把敦煌称之为“朝廷圣宫”,也是非常重视。尤其是榆林窟第3窟的那幅普贤变壁画,那真是美轮美奂,创造了敦煌壁画自唐代以来的第二个高峰。
有两首唐诗,你肯定会背,一首叫“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王之涣的《凉州词》;还有一首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这两个地方,玉门关和阳关,都在今天的敦煌。只不过阳关在南,距离敦煌60公里,通往丝绸之路的南线;玉门关在北边,距离敦煌90公里,通往丝绸之路的北线。所以你看,古时候的商队走到敦煌,就要分道扬镳了,敦煌,从汉开始,一直处于交通要道之上。
莫高窟到了元代之后,洞窟的开凿慢慢停滞。明代更是把嘉峪关大门一关,中原和西域的交通和商贸渐渐就断绝了。莫高窟也渐渐湮没在了漫漫黄沙之中,静待后人发现。
三.连续的敦煌
可是,千年之后的我们,还是目睹了敦煌文化的伟大。
随着16窟中,封印千年的洞口打开,一个文化的宝库随之打开。
敦煌文化的连续性,恰似大漠深处顽强生长的胡杨,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任凭风沙肆虐,始终坚守着生命的传承。本土文化犹如坚韧的树干,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人们,用他们的生活点滴为其注入生机。古老的民俗风情在岁月的流转中,像一首悠扬的牧歌,从未间断。从热闹非凡的传统节日庆典,到婚丧嫁娶的独特仪式,每一个细节都承载着先辈的记忆,如涓涓细流般在家族与村落间缓缓流淌。传统技艺则似繁茂的枝叶,敦煌木雕艺人手中的刻刀,犹如灵动的画笔,在木头上雕琢出精美的图案,每一道纹理都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丝绸纺织者指尖的丝线,仿佛是时光的琴弦,编织出绚丽的绸缎,每一寸经纬都交织着传承的密码。这些民间的传承力量,如同大地深处的暗流,默默汇聚,成为敦煌文化连续不断的源泉,滋养着这片文化的绿洲。
而敦煌莫高窟文化,无疑是这连续性乐章中的最强音,其伟大之处足以震撼灵魂,穿越千年的时光隧道,熠熠生辉。莫高窟的开凿,宛如一场跨越朝代的接力赛,从前秦发端,历经十六国的纷争、北朝的动荡、隋的短暂统一、唐的盛世辉煌、五代的更迭、西夏的统治、元的多元交融,一代又一代的工匠、画师、僧众,怀着对信仰的炽热虔诚和对艺术的无限热爱,投身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文化创造。他们仿佛是一群来自天际的文化使者,在莫高窟的崖壁上,用智慧和汗水挥洒出如梦如幻的艺术画卷。
那壁画,恰似一座色彩斑斓的文化殿堂,每一幅都宛如一扇通往历史深处的大门。题材广泛得如同浩瀚星空,佛教故事在其中如璀璨星辰,闪烁着智慧与慈悲的光芒;经变画则像神秘的宇宙星云,将深奥的教义幻化为生动的人间百态;神话传说似灵动的流星,划过历史的夜空,留下奇幻的痕迹;历史人物仿佛是永恒的星座,见证着岁月的变迁;而当时社会生活的描绘,更是如细腻的星尘,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让人真切地触摸到往昔的温度。彩塑则似一群从壁画中走出的精灵,庄严肃穆的佛像,宛如巍峨的高山,令人心生敬畏;灵动飘逸的飞天,恰似舞动的云霞,带着人们的思绪飘向天际。每一尊彩塑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灵魂,在历史的舞台上静静伫立,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莫高窟文化的伟大,还在于它是多元文化交融的奇妙结晶,犹如一场盛大的文化交响乐。敦煌,作为丝绸之路的璀璨明珠,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神圣殿堂。中原的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如儒雅的琴音,带来了礼仪与智慧的韵律;印度的佛教文化,似深沉的钟鸣,敲响了心灵的觉悟;西亚的波斯文化,像热烈的鼓点,注入了豪放与神秘的节奏。在莫高窟的壁画与彩塑中,这些文化元素相互交织、碰撞,融合成一曲和谐而震撼人心的乐章。中原绘画风格的细腻笔触与西域文化的浓烈色彩相互辉映,恰似阳光与晚霞在天空中交织出的绝美画卷;佛教教义的深邃内涵与本土神话传说的奇幻想象相互交融,仿佛是智慧的清泉与灵感的火花在心灵深处跳跃。这种多元文化的融合,让莫高窟文化超越了地域与民族的界限,成为全人类心灵深处共有的精神宝藏,熠熠生辉,永不磨灭。
在敦煌文化的传承之路上,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者与研究者,宛如一群执着的文化灯塔守望者。古代的僧众们,以虔诚之心,在莫高窟的洞窟中点燃了文化守护的烛光,他们日夜守护,让这些艺术瑰宝免受尘世的侵扰。近现代以来,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等杰出的敦煌学者和文物保护工作者,他们宛如璀璨的星辰,在大漠的浩瀚夜空中闪耀。常书鸿先生,如一位坚定的文化拓荒者,放弃了繁华都市的优渥生活,毅然投身于敦煌的怀抱,在荒芜与困苦中,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为敦煌文化的保护与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石。段文杰先生,似一位细腻的文化解读者,一生沉醉于敦煌壁画的研究,他用深邃的目光和无尽的耐心,解读着壁画背后的历史密码,让敦煌文化的内涵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清晰。樊锦诗先生,像一位无畏的文化守护者,将自己的青春与热血,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敦煌莫高窟。她扎根大漠,与风沙为伴,运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为莫高窟披上了一层坚固的保护铠甲,让这些古老的艺术珍品在现代社会的浪潮中依然能够屹立不倒,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他们的努力,如同明亮的灯塔之光,穿透历史的迷雾,照亮了敦煌文化传承的航道,确保了敦煌莫高窟文化在时间的长河中,如同一艘永不沉没的文化巨轮,破浪前行,将其无尽的魅力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世人。
敦煌文化,凭借着本土文化的顽强坚守、莫高窟文化的璀璨辉煌以及守护者们的无私奉献,在历史的舞台上,跨越断裂的鸿沟,奏响连续的乐章。它宛如一颗镶嵌在人类文明皇冠上的绝世明珠,在岁月的长河中,散发着永恒的光芒,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去探寻它那无尽的奥秘与震撼人心的魅力,成为人类文化宝库中一座永不落幕的精神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