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月跑了两条街,便撞进一辆马车中。
车中坐着一个女子,猛不防见人闯了进来,吓得叫了出声。
与此同时,马车也起步,以着最快的速度,往城外而去。
女子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药箱,给西关月止血疗伤。
因着失血过多,西关月的脸煞白。
女子因为慌乱,手上的动作不免没那么细致温柔。西关月强忍着痛,看她担心得红了眼圈,便伸手抚着她的脸,笑道:“哭什么,这点小伤。”
“你答应过,不再这样吓我的。”女子鼻头一酸,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烫伤了西关月的手。
“这次是我大意了,本该听他的话。没事,回去与他商量商量就成了。”西关月温柔地擦拭着女子脸上的泪,马车忽的停了下来,两人受不住跌到,女子更是直接扑到了西关月的伤口上,疼得她闷哼出声。
“怎么回事!”西关月一面安抚着怀中的女子,一面喝问道。
门外却没半点声响,西关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推开门一看,车夫不知去了何处,而马车前方,站着一老者。
这老者,便是扬州城内,和花残枝几人在一起的老者。
“要命的赶紧滚。”强压住心中涌起的不安,西关月恶声道。
“命自然是要的,不过要的是你的命。”老者站在那处,虽看着已是耄耋之年,可那神态气势,哪里像个年老之人。
“你是什么人?”西关月下了车,将车门关好。
“重要么?”老者笑道,“自然是重要的,因为你总要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我与你有什么仇吗?”西关月问,他知道自己没有逃生的可能,可他还是要问清楚,至少……要保住车内女子的性命。
“今天之前,没有。”老者笑道。
西关月心中一慌:“你是花家的人?”
如果老者是花家的人,那女子今日,是定然活不了了。
“你……你的兵器是什么?”西关月的声音有几分发颤,花家年老的人,统共便那么几个,所用器械均不相同。他与其中一个有些交情。若这老者与那个关系好,说不定还能求求情,饶女子一命。
却不料老者摇了摇头:“我没有兵器。”
西关月大惊。
花家没有兵器的人,只有一个。
“你……你是……”西关月瞪大了双眼。
“还有什么问题吗?”老者笑得和蔼,却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西关月咬咬牙,跪倒在地:“要杀花残枝的是我,与倾儿无关,还请二公子放她一马。”
花弄叶笑出了声:“我大姐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话音刚落,他便向上一跃,站在马的头上,俯视着西关月。手上把玩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西关月瘫倒在地,面色苍白。
那把匕首,他藏于袖中,刚刚射往了花弄叶的心口。
他不求一击致命,只希望能划出一道伤口。
只要一道伤口,毒便能通过血液迅速在四肢经脉中游走,他便有一线生机。
可匕首不但没能伤着花弄叶,反倒落入了他的手中。
西关月甚至没能看见他是怎么拿到的匕首。
此时花弄叶站在马上,离马车又近了不少。西关月心中不安,连着磕了两个头:
“是我的错,求二公子饶过倾儿!”
“好,我原谅你了。”花弄叶道。
西关月一愣,虽是惊大过喜,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唇角的幅度才刚刚扬起到达完美,便是一僵。他向后倒去,这抹笑容永远的留在了他脸上。
而他的喉咙中央,插着一柄匕首。
花弄叶转过身去,一步踏到门前,伸手一推,便见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少妇。
“你是倾儿?”花弄叶问。
“是。”霍倾儿抽了抽鼻子,她不必看,也知道西关月的结局。可面对着花弄叶,她非但不害怕,还挺起了胸膛,的确有几分胆色。
花弄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是平常,他倒有意与之相识。
可现在,他却是不得不杀了她。
所以当霍倾儿说出“是”的那一瞬,便出手擒住了她的喉咙。
“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哦?你是谁?”花弄叶问道,似乎很感兴趣。
“我是梅若瑄的师妹。”
“原来是霍姑娘,久仰。”花弄叶笑道,却仍未松手。
“你若是杀了我,师姐定然不会放过你。”霍倾儿道。
“可如果我杀了你,便没人知道是我做的。若你活着,那天下人皆会知晓,西关月乃是死在我的手上。”花弄叶道。
“你用西关月的匕首杀了他,天下人便会知道是你。”霍倾儿道。
花弄叶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理。”
然后便松了手,转身下了车。
霍倾儿自然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便放过自己,于是上前去看。
花弄叶拔出匕首,将西关月的脑袋割下来之后,又去割他的四肢。
霍倾儿捂住了嘴,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花弄叶杀人,从来留个全尸,从来不毁坏尸首。
他将西关月的头颅及四肢斩下,便是要让众人以为,此事与他无关。
霍倾儿下意识地捂住小腹,转身便逃,却看见车夫直直地站在那,双目望着前方。
“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快逃!”霍倾儿一面说着,一面就去拉他。不料才轻轻一拉,车夫便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霍姑娘怎的下车了?”花弄叶已然走了过了,手上拎着西关月的头颅。霍倾儿双腿发酸,坐倒在地。声音虽在发颤,可也极力保持着镇定:
“他要杀你大姐,的确有错,你杀了他,我也无话可说。若你肯放了我,我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
霍倾儿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了手,手腕向上。
花弄叶搭上她的手腕,笑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所以,求求你。”霍倾儿仰首望着花弄叶,白皙的脸上布了几道斑驳的泪痕。
花弄叶叹了口气,伸手擒住她的脖子,略一用力,便将细嫩的脖子捏成了两半。
“十分抱歉。”花弄叶道,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西关月,便把霍倾儿的脑袋也割了下来,“看在你们如此恩爱的份上,便叫你们死在一处吧。”
说完,将两个脑袋扔在了地上,转身去车中寻找了一番,找出两坛子酒来。
打开喝了一口,不由得皱眉吐出,味道太差,不如家中所酿的醉春风好喝。
便拎着坛子到了二者面前。
两个脑袋皆是瞪大了双眼,一个面带笑容,似乎幸福不已,一个却满是惊诧,眸中还带有几分惧意,此刻紧紧挨在一起。
抬手把酒全数浇在头颅上,花弄叶点燃火折子,扔了过去。大火熊熊燃起,将附近的空气灼得变了形。
花弄叶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去,先取了霍倾儿腰间的一枚玉佩,又在西关月身上摸索了半天。
最后从西关月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一个铁质的小匣子。
那匣子不过手掌大小,花弄叶打开来一看,便笑了。
他拿起扔在一旁的匕首,又冲着西关月的尸体狠狠戳了数十个洞,才扔到一旁。
他把马车卸了下来,用鞭子狠狠一抽,马就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然后他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找到花残枝时,花残枝正一个人在林子里,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花弄叶躲在一棵树上,看着花残枝。
看着看着,他先沉不住气,跳了下去,笑道:“大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因为我无法站着。”花残枝依然闭着眼。
花弄叶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又道:“大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等你。”花残枝终于睁开了眼,望向花弄叶。
花弄叶叫她望得心虚,移开了视线:“大姐不是不让我来吗?”
“可你还是来了。”花残枝道,花弄叶不再多说,只跪在了地上,老老实实地认错:
“叶子不听话,请大姐责罚。”
花残枝并不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她若是动怒,或是责骂惩罚,花弄叶都会好受许多。
偏偏没有一点动静。
花残枝不说话,只有可能是真的气恼了,对于他的不听话。
花残枝向来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花弄叶的额头上渗出了汗,即便他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可这面具一旦戴上,就像是本就长在他脸上的皮一样。
“大姐……”花弄叶的嘴唇蠕动着,逐渐脱去了血色。
“西关月呢?”花残枝终于开口,却不是怪罪。这让花弄叶松了口气。
不怪罪,便是没生气了,所以他往后一靠,坐在了地上。
“死了,霍倾儿、霍道玄,一起收拾了。”
霍道玄就是那个车夫,花弄叶把他的尸体丢在了狼群出没的林子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啃得只剩白骨了。
“如果你是西关月,得到消息暗杀失败之后,会如何?”花残枝问道。
“若是我,定然会去见那个给我消息的人。商议下一次动手的时机。”花弄叶笑道,笑得老者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处。
“可你还是杀了他。”
“是。”
“为什么?”花残枝道,却语气平淡,没有半分的疑问。
“因为那个人不会见他。既然能在我们几个的眼皮子底下生了叛心,还未有人察觉的,定然有几分本事,又怎么会这么冒险。所以,我也算是杀给他看的。”花弄叶道,见花残枝面含笑意地点了点头,又调皮地眨眨眼,“再者,他对大姐不敬,是该死的。”
花残枝失笑。
花弄叶又从怀中拿出来几样东西。
玉佩、令牌、铁闸子。
他将铁闸子递给了花残枝,花残枝拿在手中,只打开了一个缝,便看清了里面的物什,又把匣子合上,拿在手中把玩。
“傅家的毒王蛊?”花残枝笑道,“西关月也不是个废物。”
“毕竟是纪家的大少爷。”花弄叶道。
“那你便跑一趟,把这东西送出去。”
“送给谁?”花弄叶问,一面接过匣子。
“临安,楚家。”
花弄叶道诺之后便站起身,并没立即离开,而是犹豫了会儿,道:“大姐既然已经决定了,叶子便不该多说。只是师父知道了难免会动怒。”
“如今花家的家主,是我。”花残枝道。
“是。”花弄叶说道,转身几个跳跃间,便离开了林子。
花残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眼眶一红,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一串接着一串。
过了会儿,方按开了一个屉子。
屉子里有一个水囊,用水囊里的清水浸湿帕子,拧干后将泪痕尽数拭去,才将一切归为原位,缓缓滑动轮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