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替代的清云

我担心,白天看不穿我的心事。于是,我总选择在夜幕下一边散步,一边仰望幽暗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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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乡的情愫被黑夜轻易地读了出来,将我的心浸湿了。离开了故乡的怀抱后,方才明了它的不可替代。怎能否认,那片片山美水美的土地,是我诸多份思念中最浓烈的部分。


我最初生长的地方,它的名字叫清水冲。年纪大一些的人习惯将它称为“清云”。小时候的我问父亲,为什么故乡叫这个名字。我有一点点觉得,它并不那么动听。父亲笑着对我说,这是一片被清水常年冲刷着的土地,很贫瘠,很贫瘠。


翻阅童年,回忆吹起了悠长缠绵的箫,带我重温时间的经典。


在“白鹤岭”的山坡上,长着许多油茶树。童年的我和伙伴在这儿嘻嘻哈哈地捉迷藏、玩扑克,用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快乐地撒野。有一次,我的脚步惊飞了一只野鸡,它匆忙逃走,留下了几枚小小的光滑的鸟蛋。我高兴地把它们装进衣兜带回了家,美好的味道直到现在还未散远。白鹤岭,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美丽的白鹤在这儿停留过?

犹记得每年夏天,我当起了放牛娃。山边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我们光着脚丫在溪水里玩闹,欢快的小鱼儿在水中闪出细碎的银光。岸的一边是高高的田埂,绿色的深草丛中开满了漂亮的野百合花,它的幽香飘在山谷,也飘过我的整个童年。我时常无限欢喜地将它们连根拔起,希望在屋旁的空地上种植,竟一次也没有养好。也许,它早就芳心暗许,只属于它生长的那片土地。岸边还有许多的鱼腥草和野花,我们一群孩子挽起裤管在水里缓缓逆行几十米寻找宝贝,等上了岸,发现不听话的水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夕阳的余晖无声地洒在山林时,我们才慢悠悠地回家。


秋天季节,大片大片的山茶花绽放了。洁白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使它拥有一种淡淡的、纯朴的美。它的枝条具有韧性,叶子偏硬,纹理粗犷,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不娇气,不造作,朴素自然。山茶树的果实快要成熟的时候,我们用它来打仗,在空中被掷出一道道抛物线,然后“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咚”的一声落入了草地上。


采蘑菇,是我童年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当山上有蘑菇生长出来的时候,很多大人小孩都会兴致勃勃地去采蘑菇。天上还泛着微弱的夜色时,我们便挎着小竹篮出发了,从这座山寻到那座山,忘了吃饭,忘了腰酸腿疼。人们的说话声回荡在树林里,惊扰了灰色的野兔。它们溜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采蘑菇,考验人的眼力,也考验人的耐心,当篮子里装满了一朵朵新鲜的蘑菇时,我喜悦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从生命的起点到终点,我们不停地向前奔跑。许多年以前,我走在故乡那狭长又泥泞的路上时,曾无数次地祈祷自己快点儿长大,好飞向外面的世界。可经历了繁盛与荒芜后,我渴望清晨在故乡的河边看渺渺白烟轻歌曼舞。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纯真纯粹的岁月了。怎样才能在遭逢创痕、疼痛后,还保留着对生活的热忱,如何在芸芸众生里,散发出不一样的生命气质?


与大自然相处吧。每一次我将自己搁置于故乡那宁静的山水后,归来已是身轻如燕,心如彩蝶。


故乡呀,你怎么可能是贫瘠的,你一样拥有着广阔的蓝天、娇柔的花草、明媚的阳光、多情的细雨、可爱的露珠。你赐予我完整而丰富的魂灵,你的养料是优质的,珍贵的。与你轻轻相拥的夜晚,我呼吸香甜,一夜无梦,醒时神清气爽。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无数次的云,但唯一不用喝酒,就能让我醉的地方,只有你——清水冲过的地方,清云流过的地方,我心所安放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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