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武道无涯榜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柔和的歌声像落在圆盘上的珍珠一样轻轻地敲打着赵鹤的耳膜。意识逐渐清醒时，颛孙凝的俏脸缓缓浮现眼前。
‘’大哥，你终于醒了！‘’
停止了歌唱的颛孙凝高兴地仿佛要哭出来似的，一头扎进了赵鹤的怀里。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单身二十几年的他不免产生尴尬的生理反应。
‘’凝……凝儿……不要这么热情……我消化不了……‘’
颛孙凝听后忙离开了他的怀抱，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哥，你不知道这次有多么危险，段大哥说你蛇毒攻心，回天乏术，要不是他从昨夜一直给你输送内力，真的……真的……‘’
‘’那蛇毒当真难缠，还好小兄与我功体相近，我能将内力输送给你，否则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段思平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赵鹤的身后响起，扭头看时，才发现他脸色苍白至极，看来他消耗了不少内力。
‘’多谢段兄，段兄受到何白芍重创，仍不惜为我治伤，不知是否会影响你的伤势？‘’
“不碍事。”
赵鹤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木屋之中。木屋四面都是窗户，但向东的窗户比其他三个格外大上一些，屋里里没有床，只有一张茶几，墙角旁立着几根木棍，看得出屋主人的生活比较简朴。
‘’这里是骆兄家的瞭望台。青儿的房间被歹人撞破了一个大洞，住不得人了。骆兄让我们到他家来住。‘’
“段兄，还是没有青儿和张兰的下落吗？”
段思平点了点头，脸色逐渐显得有些严肃。
“当初见到纪姑娘脚上的伤痕，我已猜到那苗女便在附近，于是用计制服了她，但没想到她的目标并不只在我一人。青儿和纪三小姐可能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他们是指那个黄袍客和何白芍吗？”
“没错。”
“那何白芍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为什么这么厉害？”
“起初听说她姓何，又是一身苗族装扮，我就猜到她可能来自菁寨苗族，昨夜见到她的五毒掌后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菁寨苗族在南诏的势力十分强大吗？‘’赵鹤问道。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菁寨苗族是我南诏较有实力的部族之一，何姓是苗族族长的姓氏，该族世世代代专研毒功，是南诏第一用毒名门。若不是他们遵从祖训，千百年来从不介入任何斗争中，南诏局势将更加动荡。这次如果何白芍相助杨氏政权得到了族长的授命，只要他们将毒术运用于战争上，我振兴南诏的理想恐怕会困难重重。‘’
被他凝重的神色感染，赵鹤也隐隐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提醒他道:‘’那个内力深厚的黄袍怪客也不得不防，他似乎也是一个用毒高手。‘’
‘’小兄真是慧眼如炬，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一定是陈先生的同门师弟石鸿图，他毕生醉心于毒术之中，对于陈先生弃毒从医始终耿耿于怀，我曾听陈先生谈过此人。
赋贤书院的《武道无涯榜》上的毒术一栏中更将之评为川蜀第二用毒名家，可见其毒功了得。‘’
“赋闲书院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个《武道无涯榜》又是什么？‘’颛孙凝好奇地问道。
‘’赋贤书院是川蜀最有名的武学书院，当年朱元璜夺得天下时，手下将领个个武功高强，能人辈出，虽然他最后大肆诛杀异己，但辰朝重武的习性有减无增。
他更专门于川蜀开办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武学书院，旨在点评各类武学名家，网罗川蜀武学，以促进武道的发展，如果行之有效，说不定会在神州各地开办类似的书院。”
“难怪当初你叫我去赋闲书院学习呢？那么《武道无涯榜》又是什么呢？”
“赋贤书院每隔十年便要汇总各类武学名家目录，将之按内功，拳法，掌法，刀法，剑法，枪棍，短兵，毒术，医术，奇兵，异术分为十一栏，名为《武道无涯榜》，虽说促进了川蜀武道的发展，但也使一些人产生了攀比之心，川蜀武林因此纷争不断，石鸿图与陈先生之间就是一个例子。‘’
‘’那么川蜀第一用毒高手又是谁呢？‘’赵鹤问道。
‘’陈之济先生。‘’
‘’什么？陈先生不是医术高手吗？‘’赵鹤大吃一惊道。
‘’我曾说过陈先生与石鸿图本是同门，当年陈先生便是名动川蜀武林的用毒高手，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弃毒从医，在藏花草棚开起了‘’义诊‘’。‘’
‘’他多年没有使用毒功，那么毒术应该会退步才是啊。‘’
赵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学如逆水行舟，武术也不例外，不勤加锻炼终究会退步才是。
‘’小兄说的有理，但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是只有真正了解毒术才能解毒，既然陈先生总是能解石鸿图的毒，那么也可以说他对毒术的认识也比他深刻。‘’
‘’咳咳咳……‘’
颛孙凝突然咳嗽了起来，赵鹤这才发现她的俏脸有些憔悴。
段思平柔声说道:‘’颛孙姑娘为你唱了整宿的《天问》，嗓子一定不好受，还是好好休息才是。‘’
‘’《天问》？整宿？‘’
明白了凝儿憔悴的原因，赵鹤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凝视了她很久，看的她的小脸上泛起一抹微红。如果她年纪在大一点，该有多好啊，可是眼下只能将她当妹妹来看待。
她接过段思平递来的白开水润了润嗓子后避开了赵鹤的目光。
‘’我们族中的小孩从小便要求背诵屈原先生的《天问》，每逢有人出生，重病，或者辞世时，族人都会在他的棺椁前唱《天问》这首歌。玉兔长老最喜欢听凝儿唱歌了，她常常打趣凝儿，说凝儿的歌声能够治愈受伤者的心灵，对疗伤有奇效。‘’
她嘶哑的声调使赵鹤怜意大生，他虽然听说过屈原的大名，但是却没有读过《天问》，于是不免暗叫惭愧，想要凝儿解释一番。
‘’凝儿也不太懂它的意思，族中长老说这首诗表达了屈原先生对天地命运和楚国命运的追问。
他想知道这个世界最初诞生之时是什么模样，有谁能够见证这个世界的诞生，他从天地的生成，历史的发展中联想到楚国的命运。最终却感到一阵悲观，那时他仿佛已经预料到楚国最终灭亡的未来。‘’
‘’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赵鹤想起屈原国破人亡的故事，不自觉地将梦中那异人反复念诵的话脱口而出。
‘’小兄怎么突然悲伤的念起了《道德经》中的句子，是想到什么了吗？‘’段思平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关心的神情。
赵鹤没想到那竟是《道德经》中的句子，再次意识到自己学识浅薄。
他犹豫片刻后，最终将梦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兄，如果梦中那人真的只是个内修者，那他的内力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因为内修者最高的境界的确能够运用精神力影响他人。但是一般距离最多不过一丈，而且要面对面才行。
像他那样远隔几十丈都能进行精神控制，实在是不可思议！难道天书竟能够突破武道的极限不成？那样的人也会受到威胁吗？威胁他的人又是谁呢？‘’
段思平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掌紧紧握着裤脚，惊叹，憧憬，疑惑三种神色依次出现在他的眼中，他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呆住了。
‘’段兄，段兄……‘’
赵鹤叫了他很久，仍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好看向颛孙凝。
颛孙凝用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道:
‘’或许月神娘娘便是《天问》中见证世界诞生的神明，祂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于是创造了天书。而那个人则是祂的化身，只为了指引大哥你承接天命。‘’
颛孙凝顿了顿，明亮的眼中再次溢满了忧伤。
‘’难道不止凝儿一族，整个川蜀之地也将陷入战火之中吗？‘’
虽然得到凝儿的认可让赵鹤很高兴，但是段思平一直呆坐着在这里令他有点不放心。
‘’段兄……段兄……‘’
赵鹤摇了很久，段思平才回复意识，他恰巧听到凝儿最后一句话，神色也随之恢复冷静。
‘’颛孙姑娘不用担心，川蜀之地即便发生动乱，中原朝廷也不会置之不理。朱元璜虽然生性多疑，手段蛮横，但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统治。
他在川蜀设立兵马指挥使，布政使司两职分别掌管川蜀的兵权与行政，两相钳制，一切军队调动仍是要悉听皇命。
不久前布政使司改弦更张，新上任的长官姓杜，听说为官清廉，口碑不错，应该不至于发生内乱。”
“这是真的吗？”赵鹤问道。
“这是我刚到大研镇不久时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千真万确。而且原先听闻兵马指挥使黄裳也是个很有作为的人。他大力结交江湖豪杰，与江湖中人关系良好，更与川蜀白道领袖，被赋闲书院评为天下第一人的青城派掌门凌中岳关系良好。只要他们三人尚在，任何势力都难以在川蜀之地掀起波澜。‘’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拱石村还会受到豹王寨的威胁呢，难道他们不管管吗？‘’赵鹤不解地问道。
‘’小兄，拱石村属于纳西族领地，只归木府土司管理，汉人军官对此地事务无权过问。”
“难道拱石村不是辰朝的领地吗？”赵鹤不解地问道。
“拱石村当然是辰朝的领地，但是朱元璜为了促进川蜀稳定，让纳西族管理纳西族，因此发兵与否完全取决于木府。不过梅村长找木府求援却迟迟没有答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段思平眉头紧锁又陷入到沉思之中。
“段将军，赵公子他醒来了吗？长者他想要跟你商讨一下救出青儿她们的对策，不知道能不能抽空出来一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梅三的声音。
“三哥，小兄他已经醒了，我和他马上就过来。”
“好的。我在外面等你们。”
“村里人说梅长者在村口的时候，石鸿图突然袭击了他，然后闯进村子抓走了青儿和张大嫂，但是我一直有点想不通。
拱石村的出口只有两个。一个是西边的后山，另一个就是东边的村口。如果他从后山离开为什么又会在晚上出现在村子东北方的木棚处？难道那里有密道不成？”段思平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颛孙凝眼角也泛起泪光：“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会有这么多的坏人，凝儿真的好讨厌他们！”
赵鹤无法回答她。这世上有时就是如此无情，即使你与别人没有任何恩怨，也会被人受伤。
“段兄，多想也没有用，问问梅长者就知道了。”
“也是。”
说完三人便走出了木屋，跟梅三一起去往梅信辉的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