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清洁工(随笔)
.
在瓶窑大街上的人流中,最醒目的应是那几袭橙色的反光衣了。汗水把衣服打湿了,又被烈日烤干。他们是瓶窑的清洁工,干净的街道便是他们用扫帚扫出来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年龄大多在花甲以上,甚至有超过古稀之年的。那次在凤溪路,老应就这样说:这个活,年轻人是不要干的,工资低,还有失身份。
老应操着一口浓重的嵊州口音,原来他还是我的老乡。他说他年轻时到过陕西、黑龙江,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五十岁上,才选择在瓶窑落脚,一干就是十多年。
“你为什么选择干这一行呢?”我问。他说:“别的也干不了,在老家种田,收入更少。没有社保,不干又不行。”
他的妻子也是清洁工,包干另外一段街道,他家是名副其实的清洁工之家了。他们在老瓶窑用五百元租了不到十平方米的一间单间。“从培植儿子到大学毕业,到现在,儿子要买房、买车,老两夫妻只有不停地干,刮风下雨不间断,累了甚至小病小痛也不肯请假。”
我是街道停车收费员,经常变换收费点,所以,能与他们相识。在闻溪路,我认识了“小吴”。其实她已经六十好几了,但她在同行中算是年轻的了,所以大家喊她“小吴”。她的两手手腕上缠满了布条,看上去像是破掉的袜子裹的。“天天扫,手腕伤筋了。老伴身体不好,买菜交电费什么的,都得靠我挣钱。”
她在扫地的时候,见到饮料瓶、易拉罐、纸板的,就捡起来放在她的小电动垃圾车上。后来街道旁边的店主也不随便丢废品了,甚至连纸板箱也会交给她。
一条街上的废品总是有限的,于是,她天蒙蒙亮起床,去店铺较多的羊城路、凤都路去捡。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挺有意思,与打麻将一样,也是一种乐趣。
把当清洁工当做乐趣的人还大有人在。有的大伯阿姨、老哥老姐其实家里并不缺钱,不少还是拆迁户。“在家里闲不住,这样出来干点活,身体强壮多了。说不定能多活几年。”他们这样解释干这一行的原因。
当然,也有遇到难处的拆迁户。在崇北街,我认识了那位清洁阿姨。说认识,其实也叫不上名字。那天早晨,她见我吃方便面,说:“这么艰苦啊!”我问她:“那你早晨吃什么呢?”她说:“我是昨天的冷饭,开水泡了泡。”“那不是比我更艰苦吗?”“没办法呀。”
阿姨告诉我,她原先的家在现在建溪上俪庭的那个村庄,老房子拆了,新房子还没有造。于是,她家就每月花一千五百元在南北乐章租了一套毛坯房,政府补贴他们每月一千元。
她说,她之所以来当清洁工,是因为家里不敢用拆迁安置费。这除了将来新房子要装修,两老要养老这些原因外,还有别的苦楚。“我的儿子有病,不干活,也不能讨老婆。我女儿出嫁后,把她的女儿过继过来,姓我们的姓。就是说我现在的孙女其实就是我的外孙女。”
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怜悯之心。这正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我拿出几块饼干给阿姨,她客气了一番,却舍不得吃,正想放进一只尼龙袋里,她的儿子出来了。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黑黑的,也不说话,手里拿着一部老年手机,不时地看一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阿姨把饼干给他吃,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阿姨在旁边看着,那目光慈祥得仿佛在看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吃。
看她儿子不像病恹恹的样子,我也不敢去随便猜想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接上去阿姨说的这段话,才让我感觉她内心的无奈。“我孙女从小其实就是我在养的。每天回家很累了,还得照顾她。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白天上班,回去还得照顾三代人。孙女放学了,我也没法接,因为我下班晚。”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作为祖母外祖母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为了小家而不服老,也为了大家而不服老。他们要为营造一个舒适的小家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们也为大家营造一个美丽舒适的环境而承受风吹雨打,日晒霜侵。
最美不过夕阳红。夕阳下的瓶窑是美丽的。清洁工,更是瓶窑大街上的一道靓丽风景,比夕阳更美丽的风景。
反光衣,本身未必发光,但我们能看到他们身上发出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