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犬

我为什么还没有死呢?吉利时常这样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没有人给他答案。

  他叫吉利。那一天,他用他父母的生命换来了一条黑狗。

  它很乖的,总是摇晃着蓬松的尾巴,总是盼望着世界的美好。它属于这里。它知道,这温暖的牢笼便是归宿。

  他们来了,穿着严肃的黑色衣服,像披着狗毛一样。或真或假的慰问早不知道飘哪去的灵魂,漫不经心的抚摸吉利的小脑袋,像吉利抚摸黑犬的狗脑袋一样。每个人此时都是悲天悯人的角。吉利的小脑袋被安慰的昏昏沉沉,不知所措。只记得后来他们开始团头聚面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你说他们这样累不累啊?吉利蹲在墙角把玩着黑犬的耳朵怠倦的呢喃着。黑犬轻吠两声应着吉利,它不愿吵醒装睡的他们。谁家的瓜真有那么甜呢?

  吉利顺理成章的成绩全班第一,顺理成章的考上重点大学,顺理成章的找到好工作,顺理成章的,一切都是他妈的顺理成章。父母死了他就该是行走的励志教材,就该任督二脉全通,就该被他们保佑,就该被你们说这才是孤儿的正确打开方式。就该选个医学专业,也能被扯上父母。父母是当上玉帝王母了?

  黑犬变得愈发强壮了。吉利快抱不动它了,它总是那么沉默。不苟言笑,你很难想象一条狗能有那么严肃的表情。它离不开这里,正如吉利离不开它一样。

  吉利穿上白大褂也有几分医生的模样了,青涩的面容成熟了不少。一开始递刀搽脸的他也慢慢接手一些手术。他手术的成功率惊人的高,成为众多病人的再生父母,为什么提父母?没事提他们干什么?为什么呀?他很烦。他需要酒精麻醉。是啊,他酗酒。一个医生酗酒。

  他隐约看见父母的血液。是那样静静地、缓缓地流淌着,流淌着。偶尔,也会溅起一朵朵小红花,但仍然是静静的,缓缓的。他找到了自己所喜爱的,正是那一朵朵小红花啊!当他优雅的切开病人的身体时,看着血液在身体流动。他很享受,没错,他很享受救人。

  黑犬又长大了,它那张狗脸上填满了悲观。不知从何时起,它不再到处摇着那条尾巴,不再自欺欺狗的盼望世界的美好,它是长大了不少呢。

  到处都是血,哪里都有。诶,为什么我拿着刀,刀上的是血吗?哈哈,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不!不!绝不可能!我是医生,我是医生啊。对,我在救人。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我在解救他们啊

  吉利躺在椅子上癫狂的大笑着,闭着眼睛,不肯醒过来。他啊,也只能在梦里找回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犬发现它能跟着吉利离开家了。物以稀为贵,它一直以为自己应该能值不少钱。然而出了家门,它发现自己错的很离谱。妈的,我怎么那么多同类啊。它怯怯的跟在吉利的后面,将自己的狗头狠狠低下,泯然众狗矣。它跟着吉利走进医院,坐上电梯,挂上心理科。一切都如往日一……等一下,汪~汪汪汪(你特么一个外科医生来心理科干嘛?)吉利第一次无视了它,它看到吉利躺在椅子上。一个老头从怀里掏出怀表慢吐吐的摇着。摇呀摇,摇呀摇~后来,它只知道,那一觉很香,也很漫长。

  吉利看着酣然入梦的黑犬,对那个老头摇了摇头,说了声抱歉。便抱着重如泰山的黑犬仓皇离去,他不能失去黑犬,哪怕以后它会咬伤自己。他害怕无人聆听。无人作陪。

  吉利坐在那里,医院漆红的长椅上。右边的磕瓜子党叽叽喳喳。这家的人死了,那家的狗生了,谁谁家的媳妇跑了,谁谁家的儿子结婚了。讲起别家之事时如数家珍,了如指掌,脸上挂着名为自豪的笑脸。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然少不了争论着的,附和着的,磕着瓜子的,端的是热火朝天。

  他的左边像黄昏时的草地一样安静。每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人会说话,他们已经习惯了用输入法代替嘴巴。他们厌倦人生不起涟漪、没有波澜,却又无从改变。对于他们来说,每次刷新出现的便都是假装迟到的惊喜。他们面无表情的发送笑脸,肆无忌惮的跟风发言。无聊时便感慨一下人生,追忆一下青春,担心一下未来。遂与人共勉之(发个朋友圈之类的)。等待着自己的赞换回别人的赞。心即世界,世界即手机。

  吉利曾尝试着向左,或向右靠近,每当这时,黑犬总是轻咬着他的衣角。不敢用力的它每次都可以神奇的拉住吉利,吉利宠溺的看着它,是啊,与其不计代价融入世人追崇的世间,不如和狗过这一辈子。渐渐的人消失了。聒噪的,安静的,都按着剧本消失了。被斜阳映黄的长椅便只剩他们。吉利安静坐在那里,安静的抚摸着黑犬的脑袋,安静的睡着了。即为此生,便是永恒。

  他特立独行,却绝不孤单。

吉利醒了过来,熟悉的天花板,一个对着自己微笑的老头,手里还抓着黑犬。他回过神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双手成爪状,俨然一套正派‘少林龙爪手’,带着劲风逼向那个老头。呔,你这老贼,竟趁我心神失守之际,催眠与我。今日我吉利便替武林中人清理败类!

那老者让身一步躲掉来势汹汹的爪印,感受到吉利身上浓烈的戾气,转过头来拍出万千掌印。‘唉,老夫本想为你化解此厄,未曾想你这小友年纪不大,心魔倒是不小呀。此事也怪老夫唐突了些。罢了,罢了,老夫便再帮你一次。’

吉利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压力向他袭来。就像一叶扁舟面对惊天大浪般,上下起伏,摇摆不定,如一个醉汉一样,随时可能倒下。赤红的眼瞳一缩,那老贼用的竟是少林的‘千手如来掌’,没想到这老贼竟还是个师门败类。

吉利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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