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不知是什么时候,竟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雨大约下了一夜,在冷寂的冬日,更加增添了一份肃杀,全然没有了春夏里的温润和柔情。今天清早,快七点的时间,天仍是黑乎乎的一片,雨似乎更大了些。
小宝因为最近要考试,今天又是几门副课的会考,要我送她去学校,想着孩子课业紧张,小小年纪就缺觉,心下不忍,便答应了。上了车,看到天空是黛青色的,有了一丝光,仍是暗。便把客厅和门廊的灯全部打开。
还好,气温并不很低,虽然能感觉阴冷。我们都已经适应了上海冬天的这种天气,换做是南方和北方人大冬天来上海,多是不适应,很多感冒咳嗽的。上海的冷,气温无需降到零下,那种冷,如春天里牛毛般细丝的雨,慢慢向你倾来,钻入你的发丝、你的脸颊、你的脖子,倏地就不见了,可慢慢地,你的肌肤,你的后背,甚至你的骨头里,都会感觉寒冷润物无声地渗透开来,即使你穿了棉袄,厚厚的牛仔裤,那种纤维的毛孔,全然是挡不住。
若是碰到下雨,就像今天,则更甚。冬雨就如同是一场酝酿,大规模降温前的预告。虽然北风没有刮起,常绿树仍坚挺在雨中,叶子有了雨露的浸润,泛着冷冷的暗光。天虽褪去了黛黑,有点泛白,仍是灰蒙蒙的。在家看书久了,猛一抬头望向窗外,有那么一瞬恍惚,忘记是白天还是黄昏。
院外,竟然见到了一株嫩黄的腊梅,似要扑刺刺地开。还有一棵果树,结了好几个黄澄澄的果子,我猜是胡柚一类的果实吧。以前母亲种过柑橘,金桔,都结果的,我曾悄悄地尝过味道,酸得很,可能是缺少肥料的营养吧。
雨点打在树叶上,雨棚上,吧嗒吧嗒地响,我不由地想起古人的诗词:
虞美人
听雨 (宋)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在我年少轻狂时,并不喜欢下雨,因为总是带来不便,不能出去尽情地玩,要穿上雨鞋,带好雨具,碰到刮风,斜斜扑到身上难免湿了衣裳。即便是偶尔的撒欢,也只是青春的一点悸动和矫情,是硬桥硬马强来的诗情画意,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也是好笑。更是讨厌冬天的雨,我称之为“凄风冷雨”,不想出门,少了些欢愉,天地阴沉,提不起劲来。
真正长大以后,才能体会大自然的丰沛赐予,阳光雨露让万物生长。不知哪天起,我爱上了雨,听到雨的滴答声,好像有树叶和泥土的承欢,以及它们的呢喃。大雨过后,树木花草都被洗去了尘埃,花更娇艳,草更茁壮;我更爱那青草混合了泥土的味道,若是冬天,带点清冽的气息,我会情不自禁贪婪地深呼吸起来。
而今我也到中年,但我并没有诗人的这种感叹,生活在太平盛世,三餐不愁,四季无忧,点滴都是欢喜和感恩,虽说人生就是一场悲欢离合,小到如同一朵花,一株树,吹到风,淋到雨,晒到太阳,和小鸟、蜜蜂、蝴蝶聊过天,不喜不忧,安静地开花,安静地结果,安静地枯萎,然后,“化作春泥更护花”不也很好吗?
雨仍不停地下,一阵急,一阵缓,天光灰暗,许多窗口都亮起桔红色的灯光,静看窗外的枯藤、树枝,静默得像一幅水墨画,虽然有些潦草,却也散着冷冷的神采。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冬天的雨,你尽情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