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两年后我回了母亲家,这次身后多了一个男人,个子不高有点黑又因为长时间的体力工作有点驼背,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我跟母亲说到。母亲已经黑了脸,父亲更是不用说。她忍着怒气问他家住哪里,什么学历,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是外省人,高中毕业,父母早年过世了,没有兄弟姐妹。
自此以后我妈跟我断绝了母女关系,她跟所有来劝说的亲戚邻居说了个遍,她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那个女儿不是我,是比我小一岁多的妹妹。
前几天在看《朗读者》中看到倪萍,这个衰老发福,面部浮肿,气质全无的女人,当年在面对儿子先天性的白内障时,丈夫因不堪忍受这样的精神压力选择离婚用于逃避,男人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女人。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些苦痛能忍的不能忍的,在为儿子治病的那些年她全都独自咽下了。在医生对她说孩子结婚了再来复查时,他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的对着儿子说“你60岁在结婚吧,妈妈再也不想来复查了”。看到这里时我嚎啕大哭,是的,我羡慕她的儿子,那个叫虎子的男生。羡慕他有这样的母亲。
我是爸妈第一个孩子,可惜我是个女孩儿,他们想要个儿子。所以从小将我丢给了姥姥姥爷照顾。之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与我不同的是这个女儿他们没有交给任何人抚养,最后他们才如愿生了儿子。
姥姥姥爷对我很宠爱,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父爱跟母爱的缺失变得孤僻自卑。姥爷也算得上半个读书的人,他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自小教我读书认字,我的学习成绩谈不上最好,但也一直处于理想状态。因为家境贫寒处于保险起见,我在初中报考高中的时候没有报县城最好的高中,而是退而求其次。可能因为没有太大压力反而发挥超常,高出县城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姥爷不愿意让我念原来报考的那所中学,他东奔西走,花钱托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让我去了最好的高中。
也是在那个时候父亲母亲开始有意想接我回家。
回家,应该是件挺高兴的事儿,可以时常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弟弟和妹妹,一家人也算团圆了。虽然开始会有些不习惯,转念一想慢慢的磨合应该也会好的。最开始妈会问我想吃什么,弟弟妹妹也会跟我分享好看的书好玩儿的游戏,偶尔在爸妈的督促下辅导他们做作业,那时的我该是让他们骄傲的。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生活好像从来不会像人们所希冀的那样进行,起初的好奇心和热情总会在平常的日子里稀释掉,我毕竟不是被他们从小养大的,所以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我的母亲该是本能的向着她那一双在身边长大的儿女,我也毕竟是姐姐,不该计较。但那时我也不过16岁,如果幼时被疏离的情感让姥姥姥爷的爱填满,眼不见则心不乱,对于处在青春期且已经回了家的我,每每看见心里仍不是滋味儿,心里生出来埋怨。我开始顶撞母亲,开始撕扯吵架,原本少得可怜的亲情也吵着吵着就没了。
之后我还是更多的回到姥姥姥爷家,直到考上大学,姥姥姥爷已经很少回老家了,舅舅成了家有了孩子,他们要带孙子。
高考并不理想,我服从调剂转了专业,学了医。从小就害怕针头的我,开始拿起了手术刀。因为害怕,内心恐惧所以很遗憾我成了系里很差劲的学生。
系里有个同学是母亲家隔壁村子的,一来二去关于成绩不好的言论难免传到他们耳朵里。也是这个时候比我生的白净漂亮的妹妹考上了师范院校,比对下来我妈自然更愿意与人说起妹妹,那个让她脸上有光的女儿。
我与妹妹同时生了病,母亲对妹妹嘘寒问暖带着她去了医院,我好像是个透明人,全然不顾。我哭着回了姥姥家,跟姥姥哭诉母亲如何不待见我,如何偏袒弟弟妹妹。姥姥心里明白,老人家只能一遍遍说着你得争气,也做不了什么,即便那是她的亲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由娘了。
姥爷犯了急性血栓,进了手术室就再没出来,我没能看见最后一眼,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从此闭上了眼睛。给姥爷办完丧事头七过了之后,我坐上了母亲的自行车跟她回了家,一路上谁也不说话。与母亲的隔阂并没有因为姥爷的过世得以缓和,甚至越发深了。
开始交学费了,父亲的意思我的成绩不好,不再让我念了,家不富裕二女儿也要上大学,我看了看坐在父亲旁边默不作声地母亲,疯了一样对她嘶喊,这些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让我退学,一句成绩不好,就否定我的所有,现在你的二女儿要上学,我不是您的女儿吗,人心果真凉薄,我也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我不知道教会我这个道理的是我的父母。
“从小大大我的学费是姥爷出的,高中以后至大学前两年花了你们不到两万块,我会还的”。甩了话,收拾东西回了学校。
姥爷是退休工人,每年都有退休金所以这些年一直能够供我上学,姥爷走了,姥姥没有经济来源,不能跟姥姥开口,我找到辅导员只说家里有点不宽裕央求学校宽限几日,因为交不上学费也无心上课,天天沉溺于网络。
这个时候遇到林正,前些年他的父母过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这个原因渐渐熟络起来,慢慢地我把心事也跟他讲的多了些。他比我大五岁,没念大学,学了门手艺,给人家修车。或许这些年在我心里一直有一部分隐藏的缺失,随着姥爷的离世才显现出来,林正的出现的确给了我一些安慰,有些话适合跟陌生人讲。他在这座城市打工,所以见过一次,他愿意把这钱借给我,借给一个一面之缘的姑娘,也不怕被人骗。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很急需这笔钱,没有我真的要退学了,来不及多想。“这钱,我指定还你”我跟他讲。
之后的两年家里人没找过我,只有姥姥,舅舅和小姨给我打过电话,偶尔给我一些零用钱,一直是林正资助我,平时我也会做家教,打一些零工赚生活费。再后来我恋爱了,和林正。他很照顾我,是个体贴周全的男人。
我没能像励志故事里的姑娘一般,好好学习,完成学业,有个华丽的逆袭。我让姥姥失望了,因为没办法克服内心的恐惧,尤其一想到姥爷进了手术室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拿着手术刀的手就会哆嗦。磕磕绊绊最后终于拿到了毕业证。
我和林正一起回了我家这边的县城,租了房子,各自找了工作,为了多赚点钱,我仍然在辅导机构上班,平时做家教。林正问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大城市,外面的机会多,我只想有机会时常去姥爷的墓前看看。
林正对我的好我是没办法还的,嫁给他,因为他对我好,哪怕这段婚姻里感激占了多半。我妈不同意,换做另一个母亲应该也不愿意,只是我的妈妈啊,你没有资格不同意。林正的父母不在,我们不打算办场,领了证就好了,在和林正去民政局的前一天,我将这几年攒的钱加上和一些好友借的钱凑在一起三万块,交给了小姨,让她转交我的母亲。
妈,从此在您一子一女凑成好的家里,再没有我这样一个碍眼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