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多得是求而不得,多得是自以为是,多得是得到或失去都不尽人意。可是啊,总有人执迷不悟,也总会有人还在寻觅,一直寻觅……或一直守候。”
作者丨谢丹儒
摄影丨谢丹儒
1.
老实说,在这样的时代,在我这个年纪,还能遇见爱情,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爱情来了,接着,我凭什么接着?可若不接,你说我不渴望爱情吗?只要真正爱过的人恐怕都难以抗拒爱情的魔力。那些说什么,“爱情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说这话的人,你就故作清高吧,你恐怕是老了吧,又或你真的这么觉得?爱和爱情,仅多一个字的差距,究竟是哪儿给了它定义的合理性,究竟是哪儿让那个得出结论的人觉得爱和爱情能够相提并论?
如此说来,似乎我应该很年轻。少年心性。
公众人物的言论究竟可靠与否,也许不应该这么武断地作出判断。最起码,还是有很多公众人物能够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的,极少数,极个别例外。他呢,说出这话的人,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我只觉得他浮夸、轻佻,我甚至觉得他不配拥有爱情,更不曾拥有爱情。
不过,我很快就被“公众人物”这个极具权威的名头给唬住了。但相信我,唬不了我多长时间的。哪怕,在后面我想到,对方可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爱情不见得非得是和婚姻中的那个人的那种,以及爱的程度可以远远持久于爱情本身。这仅仅是从理论和逻辑上寻找漏洞的方式,不见得对,但还是有可能的嘛。
我记得,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它就叫:《喜欢,而慈悲》。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甚至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出现,连爱情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候鸟,又称为旅鸟、漂鸟,它又分为夏候鸟、冬候鸟。指可随季节的改变而作定时迁徙来变换栖息地的一类鸟,它们在每年春秋两季沿着固定的路线往返于繁殖地和避寒地之间。
我在冬季出生,原本与候鸟属截然不同的属性。冬季出生的人喜静,性子较冷,聪明,他们与夏天出生的人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乔珊,就是这样一个不同的人。
初次遇见乔珊,她这个人并不讨人喜欢,甚至是遭人嫌。直来直去的性子,跳脱的思维,咋咋呼呼,热热闹闹,有种一个人活成了一个世界的喧嚣。我受不了这个。我也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当时我的感觉是: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更可气的是,即使我这般讨厌她,她竟无动于衷。我的讨厌在她眼中是怎样的存在呢?翻白眼,厌恶的神色,还是僵硬冰冷的表情,又或是在说话时总不会好好说话……貌似我对谁都这样。兴许是这个原因,我的表达出现了问题,而她的接收能力又相对匮乏?我不无恶意地揣测。
只是,如果不这样做,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直言告诉她我讨厌她?那我成什么了。莫名其妙。可能到头来还落得个“自作多情”的误会呢?毕竟她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和她的工作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何况,这个世界谁说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构造呢?多的是不咸不淡、忍耐、远离,以及多数的不喜欢。
2.
小镇很小,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基本都是手牵手一起走的情侣。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聚焦的地方,一对情侣正忘我地接吻。夕阳下,确实有其美感。然而,我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却只有伤感。我不忍看得更仔细,便将目光投向夕阳。
他突然冒出一句:“你以为一个吻能代表什么?”
我没有看他,但可以想象他的神情一定是对回忆在作出回应。我说道:“那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了。如果按照约定俗成,它是喜欢,是爱,是表达某种亲近。当然,这一切建立在关系的前提下,如果是还未确定关系,那一个吻,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态度,一种索求,一种内心的真实写照。如果要艺术的角度去说,那这个吻应该代表了某种心动,是情感的所有具象所想冲出来的灵魂深处的怦然。不可否认,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并非出于自愿、主动、无意的……”
他注视着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想要将我看透。他继续问:“哪一个是你的想法呢?”
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问的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感受,多得是我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想法,只是,结果是一样的。压根没有人在乎。后来,我就学会了这种表达,这种思维,这种阐述观点的方式。再后来,我就不太谈自己的感受了,慢慢地,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受究竟是哪一个了。好像哪一个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哪一个是你的想法呢?”他又问了一遍,“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停下脚步,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有点生气,我猜想,他是觉得那个答案是在敷衍他。
在心底低叹了一口气,我只好重申道:“一个吻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讲究的是人,在意这个吻的是人。他们怎么想,吻就意味着什么,但是,往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所以才有一个吻的表达。冲动的,疯狂的,热烈的,用身体力行的感受代替思考,以为这样得来的答案是最真实的。我没有被吻过,也没有吻过别人,所以这个问题我没有想法。”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一直觉得我和他是有距离的。这一点并不难理解,我和所有人都有距离,所有人也都一样。只是,更多的人他们有两套标准:一套是属于自己的,在自己这儿怎样都行;还有一套是用在别人身上的,只要不符合自己的意愿,又能找到别的什么标准来,他们便会用这种标准强加给他人身上,以迫使对方服从,屈服,然后从中获得某种优越感或“权力”所带来的其他的感受。
我哪有什么标准,哪敢谈什么标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从来不觉得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什么都好,怎样都行,重要的是别人这么觉得高兴,那就挺好,别人要不高兴了,就像现在,我就多嘴几句。我是没办法叫别人高兴的。
他还在生气。内心窝着火的人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那种迥异的感觉表现在整个人的方方面面。熟悉对方的人,只消看一眼就明了。
一直到我到了家门口,他的表情才有所缓和。我向他挥了挥手,他转过头去,走出没多远,他回头,欲言又止。我就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身影彻底失去了踪迹,我回了家。看了会儿电视,泡了杯咖啡,我又发了会儿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便睡了。
3.
日子平淡如水,每天都是那些人,那些事,归根结底还是人的事儿,人性的事儿。只要人性没变,那些事就永远不会变。过去有的未来还会有,只是随着条件的变化以什么形态呈现而已。工作就是这样的存在,工作中的人也是如此。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盘,时间显示,这个点姗姗来迟的乔珊要来了。我心里暗自高兴,这会儿领导恰巧在办公室转悠,只要她来,铁定撞个正着。可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道想象中那道原本该在这个点出现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而领导眼睛扫了一遍似乎也并没有发现她还没来。眼看着领导的脚步就要迈进他自己办公室的大门了,我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上班的时候,我时不时地朝她的座位看。一直到下班,那个座位依旧是空荡荡的。我猜想着,也许是她识趣,自己离职了?也许是她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请假了?也许是她心情不好,就不来了?按照以往她的性子,每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都不低。只是,不知怎么的,今天我竟然希望是,以上这些事都不要发生,最好是明天她就来上班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依旧在想着今天她没来这事儿。很奇怪,奇怪至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竟变得有些不像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注意到她?继而被她所影响了呢?
是她鲜活的个性,灵动的身影,亦或她的装扮?那种不常见的鲜艳,大雅大俗却穿搭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所带来的反差。还是说,是她的声音?那种软糯软糯,清脆,干净,好听,继而总容易忍不住多想的声音。还有可能是她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花枝招展,却又丝毫不给人艳俗的美感,青春的美感?
我低头细思良久,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因为我经常见不到她的缘故,所以我其实并非讨厌她,而恰恰相反,也正是这样,所以在不能与她亲近时,在看到她与别人亲近时,在看到别人围着她转时,我嫉妒了,继而由嫉妒变成嫉恨,再由嫉恨变成讨厌。
得出这个结论时,我惊呆了。也许我不该相信自己的思维,由我思维所作出的判断和总结也都是不可信的……可是,我总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也许,我真的爱上她了吧。
4.
刚洗完澡,卫生间的镜子氤氲着湿气,用水冲了一遍还觉得不够亮堂,我又用纸巾擦干。可是,纸巾擦过的地方留下了些许丝丝缕缕的碎屑。于是,只好又用水淋一遍,改用干的毛巾擦一遍,这回总算擦干净了。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到,“我”的脸部出现了奇怪的表情,我笑了,只是笑得很不自然,很难看。我换了几个姿势,继续摆弄自己的脸,然而结果依旧不甚满意。又努力尝试了好多遍,直到镜子里的“我”眼神里开始泛起深深地疲惫,很不甘心地妥协了。
撑着不过方寸的梳洗台,挥了挥手上的水,从台子上拿出一包烟,打开烟盒,抖了抖,用牙齿叼出一支香烟。一根火柴“嗤”地一声燃起熄灭,又一根火柴重蹈同样的结局。我的目光游离着,一会儿凝视着火焰熄灭的过程,一会儿目光透过火焰失去了聚焦。我的头发还在淌水,水滴一滴一滴往下落,一会儿从眼窝流下,一会儿又出现在下巴从那儿落到肩膀、胸膛,最后落到地上,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回过头,又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嘴里叼着烟。梳洗台昏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镜子里的“我”像是“旧照片”里的人,我略带僵硬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终是放到了头发的位置。先是试探性地滑过头发,湿淋淋的头发很是顺从,继而稍稍加大了力量,头发也渐渐有了“造型”。反复耍弄了一会儿,再看镜中的“我”,我看见“我”笑了,自然而然,发自内心,浅笑。
可惜,当我意识到我在笑的时候,这个笑也就很快的消失了。后来无论我怎么想要恢复成“它”的模样,可就是办不到。不是眼神不对,就是脸上的弧度太过于牵强,夸张而僵硬,拙劣的伪笑。
精神一泄,水分渐渐干涸,眼角的皱纹,皮肤表层的斑点,如雨后春笋般冒头,松弛的皮肤和倦怠的神情。再往下是同样松弛的皮肤,原本的“丰”字腹肌如今变成了一坨肉,鲜红的刻痕如此刺眼,那是久坐留下的痕迹,像妆花了的淡痕。烟被果断地扔进了马桶里,随着一声冲水“轰隆”的声响消失地无影无踪。
唉,镜子太残忍。我老了。
摘下眼镜,眼镜上分不清是头屑还是尘埃的斑点和着水珠,是否看得太清楚的缘故?镜片将视线拉长,我真的需要这么长的目光吗?审视自己,又或还有什么值得审视呢?
5.
床是简易的木板床,天花板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时候由晃眼的白变成了米黄、昏黄灯光般的白。关上灯,又打开,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800多度的近视摘了眼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那种介于确定和不确定之间的模糊感觉,盯着看久了,目光便会渐渐失去神色,心思飞了。在无名界中打了圈,又落了回来,还在这个地方,还是目前的这些。
目光倦了,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一切又清晰了。清晰后是单调的、枯倦的、简单的一切,悲哀的一切。我麻木地闭上眼睛,镜框失去精神的支撑不住地往下沉。困倦了就睡。
闭上眼睛许久,再睁开,表盘上的指针出奇地,像是被卡住了般缓慢挪动着。是正常,还是异常。我又闭上眼睛好长一段时间,再睁开,依旧如此。我明明是困极了,疲乏极了,这个时刻明明是入眠的最佳时间:凌晨三点。
曾有人说过,晚上的最佳睡眠时间有两个,一个是凌晨十二点左右,一个是三点左右。我错过了第一个,等来了第二个最佳入眠时间。然而,就像我刚经历的那般,我久久地,艰难地,煎熬地。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我盯着表盘盯了一晚上,起初我希望时间走慢点,这样我可以争取在最佳入眠时间到来前多一些准备,也多睡会儿;后来我期许时间走快点,这样我还有机会,而且那时我正逐渐感到越来越疲乏,甚至我真的快睡着了,结果很明显,还是没睡着。
就在这说不上是慢还是快的时间里,我煎熬地睁眼、看时间、闭眼,然后心里却是另一个时间在转。想到美好事情时,担心时间转的太快;想到睡眠时,担心时间转的太快;心里所知道的是,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逝去,我在浪费时间。我在熬着、等待着、期望着、渴求着有一个梦能把我带走。做梦未必太奢侈,如果可以的,仅仅让我的疲惫感少一些,让我的神经别那么紧绷着,让我轻松些,亦或停下来,让我的思考停下来,让我的脑子空白一会儿……可惜,越是这么想,越渴望,时间就越缓慢地走,熬着我的耐心,熬着我的身体和精神。
我只感到手臂发沉,眼皮也是沉的,脑袋是沉的,呼吸是沉的,连空气也都沉得很,可我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全身心地,我的精神开始疯魔乱舞。
这个简单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脑子里的复杂,这简单背后的繁琐和密集的思绪。全乱套了!全乱了!
戒了茶、咖啡、酒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睡不着。
闹钟响起,窗外早已大白,依稀可见太阳的边界正一点点弥散、蔓延开来。我出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是真的吗?乔珊是真的吗?爱情是真的吗?
晚上不宜思虑太多,现在是白天了,可我只感到困倦,困倦极了。
6.
她的身影由远及近,一步步朝我走来,然后,没有丝毫停顿,从我身边走过,她的身影由近及远,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远。我忘了昨天的“恶意”,在今天里欢喜莫名,惆怅莫名。
她的声音横冲直撞往我灵魂深处里钻,我认真聆听。领导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看样子,他早就来了。“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没有爱过的人,怎么会明白。他打扰了我的聆听,浮躁的心躁动着,我终究没有勇气说出那句真正想说的话:我的魂丢了,我要找到它。
我说:“领导,昨天的选题……”
我自然有太多的话可说,随手捏来。只是,他真的想听这个吗?他不过是想验证自己的判断又不方便直说,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询问,看似尊重、留有余地地询问。他不过是想听见自己真正想听到的,或可以叫他放心的回答罢了。他还关心什么呢?
领导的目光缓和了下来,神情温和,脸相变换得迅速。他顿了顿,说:“先这样,你的主要任务是今天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着,但一个字也没记住。在他满意的神情中,我以同样的满意坐回了座位。她还说什么了?为什么不问我呢?
年轻人的肤浅一眼见底,问来问去都像情侣间的游戏。没有人当真,也不会真的思考。流于体感的问答,满足于这样的答案,怎么可以?
无意间一道光闪过,心里一惊,慌乱了思绪,目光却从思绪中得以逃脱,停留在铮亮的玻璃窗上。那个男人哪里还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这该死的占有欲!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确定,还八字都没一撇,就开始这般在意。余生呀,也许并不需要那么长久,这般不耐,哪里等得及。
一日三餐,照旧是老三样。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些食物,无论是看,还是吃,均食之无味。早餐是失了味觉的舌头,午饭是失了食欲的胃,晚上的夜宵,无论清淡的粥,还是焦香的肉,亦或白面馒头,心里就先厌倦了。还有什么比重复地厌倦来得更深恶痛绝呢!
撑着疲惫的身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儿。花园,湖水,静亭,铺满石子长长的走廊。风暖,气湿,粘稠的空气,纷扰的心事,郁结暗生。
天上的水在湖中泛起微澜,微澜过后是密密麻麻不可分的近似平静的,极具欺骗性的平静。思绪浮游,又想起那个关于“水融于大海”的探讨。人的微渺啊,爱占了几分?
7.
爱和爱情确实不可相提并论。此刻的我完全被爱情迷昏了头脑,既无法让身体正常进食,仅脑颅里的空幻想就足够让我浮想联翩,偷着欢,清醒,又逃避清醒。
乔珊,乔珊,乔珊,我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兴许是低下头的缘故,眼角何时滑出了泪,那凉了的泪水,是苦涩的歆甜。
想起路过餐厅时,两女的对话,她说什么。她说有个男的,一个老男人,竟然跟她说只要情和色,其他都不要。那个女的怎么说的,她说,渣男。
当时我是怎样一番想法,是嗤之以鼻,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她们身边遛走,亦或心虚地故作镇定。此刻,我倒是更好奇,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这该死的代入感,我是怎么想的。眼泪干涸留在脸上的痕迹,多少年未曾热泪,心干涸得不比眼泪更快。如今,眼看着这活水近在咫尺,我的心脏明明已经取代了我的思考,我的思考也选择了短暂的屈服。我还在想什么。还有什么比直接去问来得痛快些?
可悲的是,那满足不了的利己的念头,怎么就不能彻底些!痛痛快快地,不知廉耻,然后无耻地接纳一切可能迎来的结果,让这结果快些来再快些走!
拿着手机的手,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颤抖着,连带着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就差按下去这么一个动作了。按,按,按下去。我的额头渗出的汗水并不比心虚来得快,心砰砰然跳个不停。
一阵忙音过后是纷乱的嘈杂声,那遥远的热闹在告诉我“不合时宜”的审判结果。很快,她的声音清晰入耳,我却沉默了。她“喂”了两声,便不再坚持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一阵无明的火气。愤怒、憎恨。心被黑暗的洞穴卷了进去,再出来变成了一颗疲倦的、伤痕累累的心。我已经不恨了。怨恨一个人是愚蠢的,怨恨他人本质也是在怨恨自己的无能。我从未如此清醒过自己的无能,无能而深感疲倦。
原本以为,她会选个别的时间再确认一遍电话,我心里想的是,并因此而惴惴不安。电话挂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这种不安中度过,并为自己行为感到无比羞愧。同时,对利己心,这无明的暗火,失望至极,疲倦至极。
空,依旧是空,空无,空虚,空洞。我透过那虚妄的想象和逻辑之间的纠缠,我看见一个无辜的女人正被算计着,而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凝望着那个“我”,他究竟是何物?面目可憎,如此不礼貌,一身修养落地,留下那具本能的躯壳,苍老而濒死的躯壳。他巧舌如簧,他能言善辩,他镇定地倒像是位正人君子。他那一脸的奴相,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恶臭,令人鄙视,令人所不耻!
临近凌晨,乔珊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疲倦的声音令人凭空生出许多心疼来。我从容的对答,有问必答,电话那头的声音并没有不喜。只是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呼吸声清晰可闻,不久后便听见轻微的鼾声。挂了电话,我不忍会心一笑。笑完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与此同时,内心或多或少也隐隐有些心疼。心乍寒还暖,静谧的,什么寂静,悄悄呼吸,心绪仿若得到了满足,完满。好眠的前兆,幸福感倍增。
爱一个人断不能说是与对方无关的。往往是先有对方,继而爱才能发现,才有所爱。
8.
一只彩色蝴蝶翩翩起舞,流连于花草间,在枝叶间停驻又飞快离去。阳光,露水,花蕊,绿叶,青草,不似春天,胜过春天。它是如此娇弱,如此动人,却又如此孤独。
实习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她也要离开了。日子一切如旧。碌碌无为者总觉余生太长,于是苦度;欲有所为者则感人生苦短,于是奋力追逐;在夹缝中的人呢?彼此相互取暖,继续寻觅,或驻足,或离开。但终会离开的。
她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有别于其他同事的欢喜雀跃,她一改以往风格,淡雅的妆容,寂静无声的坐着,目光中不喜不悲。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的每一次挪动那样慢,又那么快。再回头,目光在空气里触碰,这一次我没有逃,她也没逃。我浅笑着,凝望着。她笑得灿烂,雪白的小虎牙,温柔的神色里,她的目光中我读懂了告别的意义。
“一路平安”,点击“发送”,我笑着摇了摇手机。对方似若无觉,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很快,这份寂静被其他同事打乱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一种叫不舍的情绪在蔓延。
还未离开就开始追忆,还未正式告别就开始为告别做尽准备,她终究还是离开了,而我早已懒得走不动路了。
恋爱才不会让人不健康。只是,她属于春天,我属于冬天,春天和冬天之间,隔了夏天,隔了秋天。不过,也有诗人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在回忆里目送她离开,离开也是回到原本属于她的春天。我应该祝福她。目送,即祝福。
偶尔,心里也会突然的惦念,会突然的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去她的城市见她。偶尔,也会觉得这样挺好的,谈论着无关痛痒的问题,在黑夜里彼此取暖。偶尔,落下的雨滴使我惆怅,心里为她撑伞,查了天气预报才发现她那边是晴,于是心情晴朗,偶尔,无缘无故的觉得寂寞了,我会出去走走,不看书,不看风景,只是吹吹风。风是流动的,愿它捎去安康。
偶尔,也想恋爱那么一下试试,最终什么也不会发生。我没有行动,没有在等,没有真的期待。我怎样都成,怎样都行,心里也都明白:老了,倦了,也就在飞翔里不再捕风了。
爱如捕风。
后来,她在短信里说,你过来吧。
我说,我老了。我说,“这样吧,我累了,也没有力气再像小青年似的到处奔波了。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