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带的小学三年级有个男生,艾滋病,姓刘,姑且叫刘同学吧。他皮肤黑黑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厚嘴唇,有点像个黑人小孩。
我刚接班主任的时候,我听了很震惊,甚至很愤怒,这不是拿我们同处一室的人的健康开玩笑吗?况且其他同班同学经常一起玩,这不是很危险吗?但是会有什么单位的人来检查,不准歧视艾滋病学生。
我一打听,原来是孩子父亲去云南打工,带回来个女人,怀刘同学的时候才知道她有艾滋病,后来生了刘同学,再后来男人就带女人出门,中途下火车把那女人抛弃了。刘同学一直是奶奶带,他爸出门打工,农忙时回来干农活。
其他学生都是好几个人一间宿舍,只有刘同学独住一间,每天中午或晚上我回家吃饭经过那一排学生宿舍,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吃,我不忍心,每天过去跟他先打招呼,他有时候也会积极跟我打招呼,当然,这已经是后来我们熟了以后。
刚开始他不怎么爱说话,问才答。我给同学们讲“孤僻”就是不怎么接触别人,结果经常考第一名的常同学脱口就说:
刘*平时不怎么接触别人。
我去给他阅作业,他下意识的往后靠,尽量离我远点。还有一次,他和几个学生来我宿舍,喊了报告我说进来,别人都进来了,他乖巧地站在外面,还和门保持了半米多距离,我故意惊讶地冲门外喊:
刘*你咋不进来?
他才欢欢喜喜地进来了。
我开学不知道他有艾滋病时把他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结果英语老师把他打发后面去了,对艾滋病的恐怖,我也完全理解。刚开学要贴作业统计表,我问大家借塑料胶带,他小跑给我拿上来了,我用胶带都是塞嘴里咬那种,学生都那样啊。可现在――为了不伤他的心,我抱怨了一句没带剪刀就不粘了,这才还给了他。我当时就恐慌到这种程度了。别人害怕,我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当然,他的早熟和被异样地看待我也感觉到了,后来我很为自己的行为羞愧。
接着我查了许多关于艾滋病的资料,知道一般接触也传染不上,有时我就拍拍他,摸摸他头鼓励他,他是我们班最踏实的学生,作业写的整整齐齐。
有天一个学校住宿的老师跟我说:
昨晚停电,我去上厕所看见你班的刘*点着个蜡烛趴桌前写作业呢,你倒是安排了多少家庭作业?
坦白地说,聪明的学生固然令人喜欢,可是有聪明学生把才智经常用在和老师斗智斗勇上,所以我也很喜欢天资一般却勤奋努力的学生,刘就属于后一种,他一直名列前茅。
我们班的学生待他挺好,我跟大家说刘的血是一种珍贵的血,不要跟他追逐,免得流血。其实他们都知道,因为他们家长都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肯定被家长叮嘱过了,我总不能说刘有病,你们离他远点吧?经常见一起玩耍,就是其他班的学生会歧视,我觉得, 艾滋病人只需要正常的眼光。
当然,我觉得隐瞒患有艾滋病的事实对其他学生不公平,但是一起学习,在不被传染的范围之内给他们温暖,我们完全可以做到。给他们独立的宿舍,作为普通同学,说个话,一起上个课,一起活动根本不会传染,就是你拉他手,只有你俩手上都是伤口并且接触了才会传染呀!像刘同学这种,觉得很不幸啊。
后来我离开基础教育岗位之后总是想起他,他的无法选择的可悲人生,终究需要他自己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