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芊芊与男友马斌结束了五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小两口都非常高兴，整日里乐呵呵地张罗着结婚的各项事宜。

两人是高中同学，迫于升学压力，让彼此暗生的情愫被搁置了整整三年。高考刚一结束，马斌便急吼吼地把芊芊约了出来。

马斌是个典型的工科男，耿直不善言辞。他们相约在肯德基里见面。

90年代成长起来的孩子，父母大多刚刚从贫困线上挣扎着摸爬滚打过来。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很少下馆子，而肯德基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更是难得青睐。

马斌点了一份大薯，一个汉堡，两杯中可，又要了一份鸡米花和一份鸡块。

餐上齐了，他把餐盘推到芊芊面前，自己只拿了一杯中可，局促不安地说：我也是第一次来，看人家都点这个，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这样，你挑你爱吃的，剩下归我。

马斌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便显得有些拘谨，尽管坐在凳子上，但手脚却仿佛无处安放，不停地微微颤动着。

此刻的空气，甜蜜而尴尬。

芳心暗许，郎情妾意。就这样芊芊和马斌在一起了。

02

两人成绩都很优秀，所不同的是，芊芊家境优渥，而马斌家境一般。原生家庭的差异让热恋的两人在填抱志愿的时候第一次发生了争执。芊芊想让男友跟她去同一所学校，而马斌为了减轻家里负担，选择的全部都是免费的师范院校。

尽管他第一志愿填报了芊芊喜欢的城市，但天公不做美，芊芊遗憾地与心仪大学失之交臂，志愿被投到了第三档。

由于两人互不妥协，最终只能异地而处。刚刚热恋，正是情浓之时，突然地别离让芊芊心里很是不爽。她本就是个小公主，在家里从来都是千娇百宠。

好在马斌虽不擅言谈，但心思极为细腻，察觉到女友的不悦，他诚恳地保证，得空就来看她。

四年来马斌课下旋转于无数兼职当中，把对情人的思念与眷恋点点滴滴揉进汗水里，升化成人民币。

钱一攒够，他便揣着沉甸甸的爱与希冀不远万里地飞到恋人身边去。

马斌从来不舍得坐卧铺，把省下来的钱尽数用来给芊芊买礼物。火车在铁轨上咣当咣当地缓慢前行，漫长的轨道一眼望不到头。尽管长途跋涉很辛苦，自己的生活也捉襟见肘，但看着女友幸福的笑容，他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马斌信誓旦旦，要给芊芊一个温暖的家。

距离拉开的空白被马斌用诚挚与细腻填满，芊芊纵然有些娇气，但终究抵不过那满满深情细水长流的缓慢冲击，于是两人岁月静好地平稳度过了四年的异地恋。

光阴荏苒，转眼间两人毕业了，马斌由于大学期间踏实能干，表现优秀，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起步阶段月薪8000，转正之后工资加提成每月3万，此外还有丰厚的年终奖。

大学四年的打磨让马斌似璞玉一般，变得熠熠生辉。彼时的他风流倜傥，年轻有为，与高挑靓丽的芊芊才子佳人，般配无比。

就这样两人的婚事也紧锣密鼓地被敲定下来。

马斌的父母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外加一些贷款在他工作的城市为她们购置了一套三居室。虽然只是首付，日后还要背负沉重的房贷，但对于初出茅庐，单枪匹马在外打拼的年轻人来说已然是天大的福气。

由于买房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婚事只能一切从简。马斌把芊芊拥在怀里，看着窗外清清冽冽，洋洋洒洒漫下来的月光深情款款地承诺：你若信我，必定许你一世繁华。

哇，铁树开花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芊芊打趣着马斌，但那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03

得知芊芊婚期将近，她后宫的姐妹淘们炸开了锅，吵着闹着开一场party，美其名曰最后的放纵，不醉不归。

KTV里灯红酒绿，人影闪烁。大家听着音乐，饮着啤酒，跳着闹着雀跃着，好一番热闹景象。

芊芊酒量尚可，但不知不觉中还是被灌出了醉意。她脸颊泛着潮红，眼睛闪烁明亮，兴奋地手舞足蹈，放肆地大喊大叫：我要结婚喽，结婚喽！

杨墨是芊芊最好的闺密，她性格沉稳，不事张扬，自己坐在角落里默默饮酒，有种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冷漠与清高。

哈哈哈，墨墨，你看我把自己嫁出去了，哈哈哈，我嫁给给了爱情，初恋哦……哈，我觉得我好幸福啊……

芊芊晃晃悠悠来到杨墨身边，把自己的脑袋舒服地安放在杨墨肩上。

傻丫头，真替你开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善表达，再多话我可说不出口，到时候就让红包替我开口可好呀。

杨墨笑着淡淡开口，宠溺地揉揉眼前这个醉了的人。

嗯哼，不嘛不嘛，我想听你说话，我好开心呐，你都从来不问我，我幸不幸福，哈哈哈，告诉你哦，我超级幸福的。

你啊，没心没肺的，开心就好啦。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杨墨接着说道：丫头，你们全部的恋爱都是异地，怎么不多相处看看，这么着急就把自己嫁出去。

因为我喜欢他呀，墨墨，他跟你爸爸不一样，我们会幸福的……

芊芊醉酒后口无遮拦，不小心触碰到了杨墨的伤痛。家庭，父亲是她的敏感和禁忌区。当年她的家庭也是何其幸福，父母自由恋爱结婚，并孕育出爱的结晶。后来父亲升职，被公司派往别的地区任经理，母亲舍不得家和老人执意留下，再然后，父亲出轨，家庭破碎，杨墨变得孤傲决然。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过了好久，杨墨微微叹了口气：嗯，我也相信。

芊芊本已醉了，但杨墨的话唤起了她残存的清醒，并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是啊，所有的爱恋始终相隔万里，缠缠绵绵地牵绊着彼此。曾经两人最大的愿望就是静候毕业，然后厮守终生，却从不曾过多地考虑过其他。

有情饮水饱固然是真的，可结婚却不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简单，它甚至关乎到两个家庭的结合。

日后婆媳关系，孩子教育，家务分配，财产管理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芊芊虽然清楚马斌对自己的感情，但毕竟他那么优秀，芊芊心里始终有股不安感在作祟，而杨墨的话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华丽的借口罢了。

于是，她打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马斌，看看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04

这一日两人相约去拿婚前体检的结果，马斌遇到点急事走不开，只好让芊芊独自先行。

芊芊拿着一大堆的化验单细细地查看，检验结果一切正常。这自然是意料之中，但对于新婚的伴侣来说到底还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于是芊芊拿出手机来打算给马斌报喜。

一切正常，笑脸拥抱都已经编辑好，却在发送的时刻犹豫了。芊芊盯着手机若有所失地沉默了片刻，把文字删去，笑脸改成悲伤，然后点击了发送键。

不一会儿，马斌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亲爱的怎么了？是检查结果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沉默了良久，芊芊语气低沉地回应道。

没事，有什么你就跟我说，老公给解决。天塌下来我顶着。

医生说我的输卵管有点堵塞，怀孕的几率不大。芊芊说着，声音隐隐带着些哭腔。

……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一句话，随后传来嘀嘀的声响，芊芊的心陡然沉了下来。都说人性经不起考验，可谁也忍不住要去揭开那层遮羞布，看看那华美的长袍下是否真的有一地虱子在蠢蠢欲动。

接下来的几天，马斌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消失在芊芊的世界里。随后婆家打来电话，说结婚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先给芊芊治病要紧。

马斌的父母都是农民，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来到城市，开起了自己的小商店。终究是半个城里人，封建观念并不浓重，但是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人，面对孩子的问题，实在难以妥协。

人本就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天性使然而已。芊芊心里安慰着自己，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她其实并不想过多地指责马斌什么，一直以来他总是尽自己所能地宠她爱她包容她。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没有大义凛然到不顾一切去爱自己而已。更何况自己又曾高尚到哪里去呢？之前小打小闹地蛮不讲理，现在又因为私心而不管不顾他的情绪，利用自己对他的了解，用那样一个残忍的方式来检验他的忠贞。

他很喜欢小孩儿，小外甥被他宠地无法无天，他一直都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原本她以为他是在期待他俩的结晶，却原来无论谁的都可以。

回忆往事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静，即使有某种感情伴随出现，也不过是装饰而已。习惯了马斌每日的嘘寒问暖，芊芊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芊芊痛苦地沦陷于往昔的甜蜜而无法自拔的时候，马斌再一次出现了。

他醉醺醺地敲开了房门，摇摇晃晃走进屋来。还未等芊芊反应过来，马斌满嘴酒气却又不失性感的薄唇便附了上来。他霸道地，贪婪地乃至蹂躏般地吻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芊芊眼角划过一行清泪，尽管马斌弄疼她了，但她却无比幸福地享受着他的深情，他的思念。

泪水沾湿了马斌的脸庞，似乎也唤醒了他的理智，他慢慢放开芊芊，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小心地好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易碎的瓷器。他睁着红肿的双眼，心疼地看着爱人，从容不迫的缓缓开口：分开的这几天我发现自己是那么地爱你，离不开你。我想好了，咱们积极治病，实在不行就以后领养一个……

芊芊看着眼前这个几日不见的男人又消瘦又颓废的样子，笑意慢慢划过眼角，嘴角，蔓延到全身。

傻瓜，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想检验一下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芊芊开心地有些忘乎所以，所以未曾注意到马斌脸上越发僵硬的神色。

呵，考验？那我们……不如就，算了吧……

马斌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芊芊傻愣在原地。

05

在后来的几天里，芊芊日日盯着手机发呆，伴随着屏幕的一次次亮起又暗灭，她的心也像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

异地的四年也偶尔吵架，每一次马斌都耐心地哄着她，从不曾急眼，而芊芊也在这份温柔里慢慢地被磨光了所有的棱角和矫情。

这一日，杨墨来到芊芊住所，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心疼地抱住了这个曾经神采奕奕，而今却颓傥地不成人样的闺密。

怎么样，他怎么说？芊芊眼神呆滞，木讷地开口。

芊芊，放过你自己吧，你会碰到更好的。

不，不会的，我们马上就结婚了，你骗我……芊芊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精力也似乎慢慢复苏，她一下子从杨墨的怀里挣脱出来，飞奔到卫生间开始洗漱，化妆，然后来到衣柜前挑选衣服。

墨墨你看，这条墨绿色长裙怎么样？他最喜欢的颜色，嗯，就它了。

芊芊其实根本不需要杨墨反应，她自顾自地说话，然后很快地换装完毕。

墨墨，他在等我，一定是这样子的，我道歉，我去道歉，一定能挽回。

说完，芊芊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前她不是放不下身段去找他，只是她怕面对的是她不愿承受的。而现在答案虽已明朗，于她反到没了顾虑，所以她想要奋不顾身地，赔上自己所有骄傲地去争取一次。

――马斌楼下了咖啡馆里

看着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自己深爱着的女子，马斌心里不是不动容的，只是前几日家里的天翻地覆和他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回头了，哪怕他还爱着她，哪怕是用刀子抵着自己，他也必须往前走。

男人有时候的自尊心，很奇怪！

后来芊芊听说，马斌是跟家里决裂之后跑去找他的，因为他爱她，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她的错，更因为他认为她需要他。

然而，一切不过是考验而已！

06

芊芊今年快三十了，跟马斌分开已经五年。时间的距离就像目光一样简短，五年之间如隔桌而坐。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那些温存，那些美好。

但她毕竟是个大姑娘了，虽难以释怀，但生活终究是要往前走的。这几年里她陆陆续续地又谈过几场恋爱，最终却都不了了之。

她遇到过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有钱的，却再也没有碰到过像马斌那般相互倾心，并宠她如宝的人。

她也是在后来才慢慢明白，拿孩子做考验终究太过残忍。没有什么能随便剥夺一个人为人父母的权利。

更何况，爱情里最重要的原本就是信任，自己不曾给予，却还利用他的爱在他心里狠狠地扎上一刀。他足够宠她，所以她有恃无恐。

后悔吗？很后悔！原本自己的猜疑就像是空中楼阁的房子和乌托邦的产业般虚无缥缈，而自己丢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爱与信任。

芊芊终于长大了，学会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只是灯火阑珊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