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走在高速路上,我是
第一次从广东沿着这条路,也就是新修的大广高速北去江西。
透过车窗,远远望去,尽头是都山,一层叠着一层。最靠近公路的山,应该也有不小距离,以至在太阳的照耀下,看不清楚究竟长着哪样熟悉的植物。
眼睛里,山上除了青色还是只有青翠,近的翠,远的略显模糊。我心里揣测着,山上肯定有南岭最常见的动物植物,比如土生土长的香樟树。山上淡淡绿色的地方,也许是一窝一窝的小山竹,在优雅安逸地生长。或许,山上野草杂树丛生的地方,还躲着一两只麂子,在人少的时候,偶尔往外蹦哒一下。
麂子是老家知名度最大的动物。从小时候开始,就听爷爷们说,老家村庄的周边山上,最凶的动物是老虎,可我一直没见到过。所以,传说中的山中之王华南虎,隐退成传说中的神奇了。
第一次听到麂子这两个字,是在小学四年级。那天,我们正学习一篇有关梅花鹿的文章。肖老师,我们的语文老师,张着她一向和气的大眼睛,问道:“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在我们家乡,也生长着一种象梅花鹿一样的小鹿,它的名字叫什么?”
天哪,我们家乡有这么漂亮的小动物!同学们窃窃私语,大多数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举手回答。
“麂子……”这一句,细声细气。是我们班最象电视里那个林妹妹的咏梅!
“怎么可能?”马上就有反对声音。
……
“是的,就是麂子,它是长着我们这儿的一种小鹿,非常可爱,现在不少山区还有……”肖老师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山,还是那山。
汽车拐了个弯,一束阳光瞬间照到我的眼。我不得不把眼睛转过来。肖老师,活泼可爱的小麂子,似林黛玉般的小咏梅,你们还好吗?
越往北走,天空变得越干净。远处高的山忽然间消失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天空,偶尔有一丝云,薄的不能再薄了,象一根飘着的彩带。
不知不觉中,汽车又上了好几个长坡,在群山中穿梭,太阳渐渐地从天空往山顶靠拢,原本炽热的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天空也好象不小心被一个小孩打翻了一缸红色浆料,慢慢地染成了五花八门渐变的红。
初冬,记忆中,只有故乡才有这么美丽的景象。前几天在四川的家中,看到小区里,那几株老银杏树的叶子全部都成金黄色了,地上也铺满了金色的碎片……
我的第一次长途旅行,记得是20多年前,那年我16岁。听说爸爸要带上我去韶关送哥哥上大学,那天晚上,我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睡。一大早,天还矇矇亮,父亲带着我和二哥,拎着二哥的行李,记得还有一床新坊的棉被。六点半,车厢顶上外挂的行李筐满满当当了,装满人大客车摇摇晃晃出发了。
那时,家乡没有铁路,也没有高速公路,唯一的一条赣粤大道是沙石路上。小时候,每当汽车驶过,在公路边的小孩,远远地就看见满天飞扬的沙尘,必定手舞足蹈,象迎接贵宾似的,分列两头,直到汽车消失,也久久不愿散去。
在16岁那年,我顺着这条满是沙尘大道的一头,翻山越岭,跨越整个南岭,经过八小时的颠簸,终于走到了路的另一端,那个我当时见过最大的城市——韶关。
那天,第一次考上重点大学的哥哥要赶晚上6点的火车。天热,人太多,满街都是人,连车站前的河边、桥头都挤满了人。
因为要帮哥哥托运行李,而行李房前排了长长的一溜人,花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才把托运手续办完。
城市长什么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呢!火车时间快到了。我和哥哥跟着爸爸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餐厅。
“想吃什么?”爸爸问我们。
“随便!”
“那我来个猪肝粉。你们俩呢?”
“我也猪肝粉。”
“我也猪肝粉。”
草草吃完,我和爸爸买了两张站台票,和哥哥一起进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真大啊,有我们几个教室大!我暗自惊讶。
一进到站台,在站台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刚开始还挺有秩序的,排队好好的。火车进站了,还没停稳,一股热汽从火车箱下冲出来,突然间,人群就往车门挤……
“我的鞋掉了。”
“我的屁股……”
……
人群不时传来尖叫声。
折腾了半个小时,火车终于要开动了。
透过车窗,我见哥哥用力挤到窗户,看着爸爸和我,汽笛声响起的那会儿,他脸上已满是眼泪。
火车开走了。原来喧闹的站台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爸爸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取下厚厚的近视眼镜,擦了擦镜片。
“走吧。”
当天晚上,父亲带着我坐上了回家的夜班车。
第一次的长途旅行,就在一路的尘土和拥挤的人群中,渐渐逝去。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远远的,已经透来霓虹灯的光亮。故乡,路那头的小县城就要到了。
明天,是冬至日。父亲生前说,如果他在下半年去逝,就在冬至日下土。
几个月前,我带着小儿子从成都赶回老家,陪着父亲过了他人生最后一个中秋节,十几天后,父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