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月最多挣多少？”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三万。”
午后的闲暇时光，刚上完课的我闲来无事。疫情间找几个同龄人聊天都是一件奢侈的事。翻了翻联系人，打给了勇。
勇接了电话，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讲课声。显然他还在上网课，但勇毫不在意：“没事，咱们继续聊。”
谈到兼职，我来了兴趣，直接了当问他：
“那你一个月最多能挣多少呢？”
电话那头的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或许实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我。随后缓缓吐出一个数字。
“三万”
我惊呆了，没出息地又问了几遍：“多少？”
在确信听清楚了后，我用几秒钟调整了心情。又问了他下一个问题：“当时拿到三万块钱有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你知道的，我这人不爱花钱，也不喜欢钱。”
靠……
二
勇喜不喜欢钱我不知道，但我所知的勇确实不爱花钱。
勇和我是小学同学，那时学校资源严重不足，我们在学校住宿的都是两个人睡一铺床，我跟勇睡一铺。
同时我们还是蹲在一块吃饭的好兄弟。学校的食堂里没有桌和凳，每次打完饭后都是蹲着吃，一个班的三三两两围成一个小圈。圈上的人常换，但我跟勇一直都是一个圈。
学校的饭菜也不好吃，我们经常买点下饭菜之类的，家庭经济好点的同学会去买一瓶老干妈。无论多或少，大家一块分着吃，也算是同甘共苦。但印象中，勇从来没买过这些。
我理解勇。
那时候的我，一周五元钱，周六回到家还能剩个两三元。母亲看我老是省着钱，就直接买一瓶老干妈给我拿到学校。每次吃饭时，我和勇的碗里的豆豉基本上一样多。
我以为我理解勇。
每到寒暑假时，大家都会将行李带回家。大家都还小，家里要么是爸爸妈妈、要么是爷爷奶奶，总会来个家长帮忙收拾一下。勇一直都是一个人收拾的。
正因为这样，我一般都会在勇之前离开寝室。直到有次我家人因为有事不能按时赶到，我在寝室里看着勇一个人把所有东西都塞到一个大蛇皮袋中。勇麻溜地将蛇皮袋系好，匆匆跟我告了别，抗起蛇皮袋就出了宿舍门。
我有点惊——他没有家人来接他吗？
我以为勇在跟我开玩笑，想着等会勇肯定会嬉皮笑脸地出现在寝室门口……
我想多了。
我追了出去，追到校门口，看见一个背影。
那个少年抗着一个比自己都高的蛇皮袋，向一辆大巴缓缓走去……
三
勇虽然也很努力，但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小学毕业以后，勇去了镇中学。学校的学风是公认的差。
勇高中考上了县一中。高中三年，勇感觉自己单靠文化考上大学的希望渺茫，然后他打算学一门特长。
他学了美术。
后来放弃了。
他学了体育。
后来放弃了。
他学了音乐。
后来放弃了。
……
我意识到——无论是什么特长，对于农村人来说，都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可勇的家境……
勇一句话打破了我的疑虑。
“我高中已经开始挣钱，到高三就完全经济独立了。”
四
勇后来去了一个专科院校。
利用空闲时间，他建立了一个树洞。QQ上经常有人加勇好友，然后跟他述说烦恼。后来勇跟我说，烦恼听多了差点把自己搞抑郁了。
为了使自己开心，勇又建立了表白墙和一些其他的墙。参与的人都不少。
后来，勇抓住一个机会，开始了卖电脑的征程。
勇先开始了解电脑，这样才能提供更适合客户的电脑。
然后找客户。
勇没想到，以前一时兴起建立的树洞和墙，使勇在卖电脑的路上少了太多艰辛。
那些为向他倾述或者上墙而加他的人，对他卖的电脑无比信任，纷纷来询问电脑的价格。
从此走向辉煌……
哪有这么容易。
我问勇：“你卖电脑一个月能卖三万？”
“这怎么可能。”
“那……”
“别忘了，我还有人力资源。”
五
由于常年兼职，勇已经基本上摸清了兼职和暑假工的公司门路。勇的心里，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勇联系到自己曾经兼职的招工公司的老板，跟老板商量。
“我能帮你招到人。”
年纪轻轻的勇自然很难使老板信服。勇没有放弃，继续给下一个老板打电话。
终究还是有老板愿意给勇一个机会。
一个月后，勇的业绩好得惊人。
勇没有提到他拉了多少人，他不是一个到处炫耀的人。如果我不主动问，他甚至不会告诉我他一个月能挣三万。
但三万这个数据足以说明勇的实力。足以向他自己证明：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
六
如今的勇在一个三线城市的专科院校上大一，学的依旧是与从前八竿子打不着的计算机专业。
兴趣使然，也学过调酒，做过实习调酒师。
也写过小说，删了，又写，又删。
之前在我看来，勇一直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学什么放弃什么，一路跌跌撞撞，在他身上似乎看不见我们都认可的一股子毅力。
当我逐渐回想起从前的那段时光、脑海中一次次浮现出那个背着蛇皮袋的少年的背影，我似乎悟到了些什么。
仔细想想，高中的我也有过成绩极差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考不上本科的出路，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学一门特长……
只是年轻气盛的我不服，我自认为有着不错的基础，也曾与人争夺班级第一，也是村里公认上大学的希望。于是我赌了一把。
勇也不服，读书底子不行，他果断地走了其他的路。一条路行不通，他果断地换一条路。在旁人眼中，勇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在勇心中，这是他对自己展开的一场自救。勇也赌了一把。
或许有人认为，勇赌输了。
我明白，勇赌赢了。
后记
我再三向勇询问兼职赚钱的艰辛，勇不说。
同样做过兼职的我心里清楚：兼职哪有这么简单，况且还是销售这行。
不愿说，不说便是。
无论如何，从前的勇是不爱花钱的。我懂。
无论如何，现在的勇是不喜欢钱的。我似乎也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