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翻阅《舌尖上的中国》这本书,看到书上记录的美食,有些情景描写,让我想起老家的味道。
正如书中写到的那样:无论脚步走多远,在人的脑海中,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
从小跟着祖父母一起生活的我,天天吃祖母烧的菜,并不觉得家里的饭菜有多好吃。后来,到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北京求学,反而倍加思念祖母的饭菜。
每到佳节倍思亲。在温州,清明、端午、中秋、春节是属于家庭的重要时刻,因节日而团聚在餐桌周围,感受着血缘亲情的凝聚和温暖。
印象中,过节时,祖母都会用糯米做出不同形式的食物来粘住我们对节日的记忆。
身为吃货的我好像有一种天赋,小时候吃过糯米的记忆都储存在舌尖。以至于多年后,身在异乡,想起祖母做的美食,依旧忍不住流口水。
清明标配美食——绵菜饼
清明节,各地都有吃青团的风俗。当然,温州也不例外。
小时候,一到清明前后,村子里的妇女带着小孩去乡间地里摘一种叫绵菜的野花。
沿着长长的田埂边开满黄色小花,叶子微圆而小巧,表面长满白茸茸的小毛,用它做的青团,我们叫绵菜饼。
回到家,我和妹妹把刚从地里采摘的绵菜洗干净,等到水烧开,祖母把绵菜放进热水里焯一下,盛出来放在竹筐里,慢慢冷却。
做绵菜饼的工序有些复杂,可对孩子们来说,那过程十分有趣。接下来就开始揉面团,等面团揉得差不多了,祖父和邻居大伯把绵菜和面团一起放到捣臼中,开始捣面团。你一捏,我一捶,重复捶打几百个来回,直到把面团捣韧为止。
厨房里,祖母和邻居大娘准备馅料,将竹笋、豆腐、猪肉、萝卜丝、葱花放锅里翻炒,等到馅凉了就可以包绵菜饼了。
瞧着一个个碧盈盈地小团子,放在墨绿色的粽叶上,非常的养眼。接下来,放在蒸笼里,蒸上一个小时就可以吃了。
刚出锅的绵菜饼,油绿如玉,糯韧绵软。绵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就算不吃,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我们兄妹几人争先抢后去蒸笼里拿热乎乎的棉菜饼,烫得左右手互相倒腾,咬上一口,满嘴的咸香,仿佛把春天吃进了嘴里。
端午标配美食——灰汤黄豆粽
端午节吃粽子,这是中国人代代相传的一种记忆,一种食物的记忆。
在乡下,端午节前一礼拜,祖父去田里拾一垛稻草,拿着镰刀去后山砍取棕榈叶;祖母把去年用剩下的箬叶拿出来浸泡,我们小孩就知道离吃粽子的日子不远了。
记忆中,温州的农历五月,正值闷热的梅雨时节,阴湿绵长细雨下个不停。
一清早,祖母准备三个大盆,一个泡着箬叶和棕榈叶,一个盛着糯米,另外一个搁着各种馅料。等着三个姑姑回娘家,一起包着粽子。
我也学样包,拿两片箬叶包糯米,到了用棕榈叶系粽子时,不听话的糯米总是跑出来,关键时刻总要姑姑们帮忙。
家里十几口人,口味都不一。包的粽子中有以纯糯米包成的米粽;有在糯米中加入黄豆的豆粽;还有在纯糯米中嵌进一个红枣、金丝蜜枣的甜粽或是加腊肉、蛋黄的咸粽等。
我最喜欢是蛋黄陷的粽子,箬叶混着稻草香,蛋黄润滑咸香配上糯米的绵密软嫩,是夏日最解暑的一道美味。
接下来,祖父拿出前几天烧好的稻草灰,铺在白布上,用开水一冲。滴下的热汤呈深褐色,再把刚包好的粽子放进去泡几个小时。祖父说用稻草灰泡的粽子一来有黏韧;二来是更容易存放。
在温州,用稻草灰泡出来的粽子,我们叫灰汤粽。一筷子扎下去的话,整个粽子不松散、紧实、黏密,这才是好粽子。
祖父把煮好的粽子挂起来凉在竹竿上,想吃摘下一个就行。多出来的粽子,让姑姑们带走一些,剩下的被当作礼品,用于人情往来。
童年记忆中,带着碱味的灰汤黄豆粽,吃起来比一般的粽子更加香、糯、软、滑。
记得放学回家,踮起脚尖去竹竿摘一个粽子下来,蘸着白糖,甜甜糯糯的滋味延续整个夏天。
中秋标配美食——黄豆糍粑
现在,中秋吃的都是盒装月饼;小时候,我们吃的是祖母手工搓的黄豆糍粑。
一大早,祖父和祖母就在厨房忙个不停,似乎每个节日,灶台都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祖父生火烧水,祖母在灶台前搓着糯米团子,一压成月饼状,扔进滚烫的热水中,盖上木盖煮上二十多分钟。
掀起盖子的那一瞬间,雪白的糍粑在大铁锅中翻滚着,出发“咕噜咕噜”的响声,那是灶房特有的音响。
把出锅的糍粑放在掺好白糖的熟黄豆粉中,滚两圈就可以吃了。
沾着黄豆粉的糍粑吃起来格外香甜,从小就贪吃的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月饼,因为有老一辈的爱意在里面。
晚上,一轮明月挂树梢,庭院桂花飘香,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天井里,吃着粘牙的黄豆糍粑,唠唠家常,那是中秋最温暖的记忆。
春节标配美食——松糕
炊松糕是温州人庆贺新年的一种传统方式。
记得在大年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炊松糕。松糕在温州代表着喜庆,年夜饭上总会放着八角松糕,祈求来年步步高升。
祖母将糯米粉和糖水混合,倒入白糖水炊出来的松糕是白色的,倒入红糖水则是红色的松糕。
在我的味觉记忆里,红松糕比白松糕更加香软,但冷后却不如白松糕有嚼劲。
小时候,祖母教我用手搓米粉,搓到有点硬硬的,一粘就散时,就用筛网将粉筛出来,有粗细之分。
在灶上的蒸笼里铺上一层白纱布,在松糕格内涂满猪油。先倒细粉,倒一半时,放入花生米碎,再往上铺粗粉。最后撒上芝麻、葡萄干、桂花等,蒸上十多分钟就算完成。
灶房里白烟袅袅,有一股浓郁的米香味飘过,直钻我的鼻孔。
刚炊出来的松糕,将糯米的松软绵糯在口腔内展现得淋漓尽致。那口感一直停留在我的味觉记忆里,不曾褪去。
松糕,回到温州才能吃到。其他时候,想吃也只能忍着。
而今,越是在水泥森林里久居,越怀念曾经在乡下的日子。每到过节,祖父祖母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就会浮现我的脑海中。
似乎,只有拉开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反而萌生出一种叫“思乡”的情愫。
过节,老一辈期盼着一家人能团聚在餐桌上;过节,最开心是小孩,不仅有新衣服穿,还可以趁着大人不注意去灶台偷吃。那滋味,会一直长在身体面,怎么也忘不掉。
现代,科技网络的发展使食物不再受地域和时节限制,长期吃着没有温度的外卖,心是冰冷的。
我还是怀念纯手工的小时候,在同一屋檐下,男人生火,女人做饭,用食物凝聚家庭,慰籍人心。在充满烟火气的灶房里,多了一份中国式的人情味。
从清明的绵菜饼、端午的灰汤粽,中秋的黄豆糍粑到春节的松糕,老一辈传承着老祖宗的智慧,用糯米来寄托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相亲相爱。
这是楠溪人的饮食文化,也是我舌尖上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