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楼清月
(91)今宵留有余生话
京师 悦来客栈
陈星在世子府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朱远圻回来,有些着急,思来想去,便到了悦来客栈。厢房里,孟连衣正和邢郁尘两人愁眉苦脸地坐着,李灵雨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绑住,似乎睡了过去。
“邢公子可在?”陈星站在厢房门口,敲了敲门,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邢郁尘听出是陈星的声音,刚要起身,却被孟连衣拦住了。孟连衣朝着邢郁尘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去开门。
陈星听不出屋里是否有动静,但却早已向小二打听过,知道孟连衣带着李灵雨回来了,如今他们对他避而不见,显然是栾欢月出了事。
“孟姑娘可以避开我,孟姑娘避得过郕王吗?”陈星又敲了两下门,见还未有动静,又道:“既然你们不肯见我,那我便去寻郕王了。”
陈星从李灵雨那儿知道孟连衣曾针对过栾欢月的事,也知她惧怕朱拂玉,如今只能抬出朱拂玉,希望能有效果。果不其然,门被打开了。邢郁尘沉着脸开了门,示意陈星进屋。
陈星却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道:“邢公子,我不进去。我只想知道栾欢月的情况。”
孟连衣躲在邢郁尘身后,手后其实还拿着绳子,若陈星进来,便先将他绑起来。两人早已议定,待再晚些,趁着这个雨夜离京。
“连衣没能救下栾姑娘,也没能救下雨儿。”邢郁尘看着陈星,低下头说。
陈星心里已做了最坏地打算,如今听见邢郁尘这么说,倒也承受得住,点了点头,掉头便离开了。
“不能让他走!他定会去寻郕王的!”孟连衣指着陈星的远去地背影说道。
“你去雇辆马车,咱们带着雨儿,立刻出城!”邢郁尘拦下了要追上前去的孟连衣,说道。
孟连衣微微有些吃惊:“你还要带上她?”
“难不成留她在京中?”邢郁尘语带责备,看了眼孟连衣,不再与她多说,转身进了屋。
孟连衣愣在门口,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京师 郕王府
到了郕王府门口,陈星一眼便瞧见了朱远圻的那辆马车,知道他也在,便走进了门房。
“我乃汉世子府的管家,前来寻我家世子,烦请通报!”陈星朝着门房的小厮施礼道。
陈星跟着小厮的引领,走进了拂尘院。院内,朱远圻和朱拂玉都躺在地上,衣上沾了不少污泥。陈星走到朱远圻身前,将朱远圻扶起道:“世子,姑娘还在宫里!”
朱远圻看着陈星眼里的焦急神色,颓然一笑:“她在那儿!”陈星顺着朱远圻手指的方向看去。
陈星面上一喜,问道:“姑娘救出来了?”
陈星见两人都不搭腔,脸一僵,见法般站在屋檐下,快步走了过去,问道:“道长,姑娘如何了?”
法般刚要开腔,就听里屋传来了褚厘的声音:“姑娘醒了,我需要一人,替她拔出胸前的匕首。”
张礼一听,比从地上爬起的朱拂玉和朱远圻的速度还快,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房门前,推开了房门,便要往里冲:“姑娘,你醒啦!”
朱拂玉和朱远圻此刻也走到了近前,刚要进屋,就听褚厘在屋里说道:“张礼,你把门关上,外头寒气重,她哪里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朱拂玉和朱远圻都狠狠地看了张礼一眼,忙不迭地把房门关上,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隐隐能听见栾欢月的轻咳声和褚厘的嘱咐声:“姑娘尽量忍着些,你这一咳嗽,会牵扯到胸前伤口。”
朱拂玉又看了眼张礼,见他立在一旁不做声,也不愿和他多说,走到了靠近栾欢月床头的窗户前,侧耳听着。朱远圻和朱远坦也疾步走了过去。屋外除了雨声,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极力想要听清屋里头的人说的话。
“我会死罢?”栾欢月见褚厘仔细端详着自己胸前的匕首,问道。
褚厘看着面无血色的栾欢月,自信地笑了笑问道:“我还未同你说过,我乃百草门门主的高徒罢?这世上,还未有在我手下死去的病人。你莫要怕!”
栾欢月勉强也笑了笑,说话的声音极轻:“那你还是不要医我了,当心砸了你的招牌!”
“你这话说的丧气!蝼蚁尚且贪生,怎的你反倒不愿求生?”褚厘从热水盆里捞出帕子,攥干后敷在了她的手上。
栾欢月环顾了一圈,知道自己在拂尘院,又瞧见离自己很近的火盆和褚厘额前细细密密地汗,有些愧疚:“你很热罢?”
“莫要胡思乱想了。”褚厘继续端详着栾欢月胸前的匕首,又问道:“你可记得这匕首的模样?”
栾欢月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咽了口口水,声音很轻:“这匕首很奇怪,是把带勾的匕首。”
褚厘听后,眉头皱了皱:“带勾的匕首……这可不好办了……”
朱拂玉听到这儿,哪里还按捺地住,急吼吼地说道:“褚厘,你若救不下她,便休想拿到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
褚厘见栾欢月皱了皱眉,扬声朝外头喊道:“郕王,你确定要此时威胁我么?”
栾欢月看着褚厘望向自己,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也露出了微笑,没有做声。下一秒,朱拂玉便推门冲了进来,浑身湿哒哒地,衣上沾了不少泥泞,红着眼,等着褚厘,把他吓了一跳。栾欢月受不住寒气,又忍不住要咳了起来。朱远圻也走了进来,见栾欢月忍不住地轻咳,胸前渗出了血,赶忙关上了门,心疼地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
朱拂玉也觉得自己离得太近了,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门前,看着望过来的栾欢月,仿似收了所有爪牙的老虎,温柔地喊着:“拂尘!”
朱拂玉看着栾欢月的眸子,再三张口,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拉了拉在一旁闭上双眼地朱远圻说道:“朱远圻来了。”
朱远圻睁开眼,见栾欢月望着自己,似乎嘴角带笑,心里难过。他是个被动的人,向她诉说自己的欢喜,已是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他没有像朱拂玉那样的自信,从前那副淡然地伪装和坚强不过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模样罢了。他知道她懂得他活的那样小心,那样不自我,所以不愿她变成自己这副模样,才不愿管束她,也不愿霸占她。
朱远圻好半晌才缓缓地说道:“颜儿……你活,我带你去。你死……我替你去!”
此刻,谷城的那段惬意地时光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曾向他说起自己不愿被囚院墙,志在游迹天下的话就在耳边回荡。栾欢月看着朱远圻说道最后,忍着巨大悲痛,闭上双眼的模样,有些心疼,想安慰他两句,可刚一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褚厘见栾欢月情绪激动,脸上冷了下来:“郕王、世子,若是嫌她命长,不妨再多刺激刺激她!”
朱远圻知道自己不该说话,背过了身去。朱拂玉瞧着朱远圻这副模样,心里清楚他其实同自己一样,此刻也不该和他置气,但嘴上却不饶人:“她想做什么,自然有本王陪她,世子就不必费心了。”
褚厘见朱拂玉有些咄咄逼人,起身走向两人说道:“栾姑娘胸前这把匕首甚是奇特,是一柄带勾地匕首,若是拔出时稍有犹疑或力道不均,只怕就是伤及她的心脉,届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这把匕首,你们谁来拔?”
朱拂玉和朱远圻面面相觑。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拔刀的那个,若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便要背负着亲手了断自己欢喜之人的债,一辈子无法超脱。
法般见屋里头寂静无声,扬声开口道:“王爷,拔刀前,你先在她胸前的天突、华盖、紫宫、灵墟、神封、天溪,这六处点穴。或可增加些胜算!”
朱拂玉听闻点头,刚要前去,就听褚厘说道:“不必了,姑娘这几处穴道已被封上了,若非如此,她也撑不到现在。”
朱拂玉想起在长春宫,那个藏于内屋的人,只怕就是他,替栾欢月封了穴脉。可这宫里,除了他,他想不出还会有谁,知道她入了宫,又救下她……
朱远圻看向朱拂玉,见他陷入了沉思,想了想朝褚厘说道:“我来拔!”
朱拂玉本能地想阻止,但又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像褚厘说的那样,毫无犹豫地快、狠、准地把匕首拔出了。若是出现了犹疑,让栾欢月因此命丧……朱拂玉不敢多想,站在一旁,看着询问褚厘该如何拔刀的朱远圻。
褚厘见看了看两人脸上、身上的泥垢,打断了朱远圻的询问:“两位还请先换身干净地衣裳,将手和脸擦净,再替姑娘拔刀罢!”
拂尘院进来都是法般在住,因着也备了几套道服。朱拂玉和朱远圻走到屏风后换上,又把手和脸洗净,走到了栾欢月的床前。
朱远圻走在了栾欢月身侧,朝她笑了笑,见她有些虚弱地眯了眯眼睛,捏了捏她的耳朵道:“你的信,我收到了。”
栾欢月有些惊奇,她记得那封信,是被法般给烧了的,怎的朱远圻会收到。朱远圻见她愣神,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说道:“只是信被雨水打湿了,依稀只能瞧见是两行诗。待你养好伤,你亲自告诉我,可好?”
栾欢月想了想,点了点头。朱远圻看向褚厘,示意准备好了。一只手轻轻地握在了匕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