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岁月》
自从几个流氓把日头扯下西山,我便猜测真正的黑夜要来了。渐渐地,浓郁的黑色一层压过一层,任何光亮也无法穿透。
拿出白色手帕,心存疑虑地挥了挥,当确定没有一丝光色汇入眼球,我的欣喜再也按耐不住。到了!总算到了!我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享受绝对自由的机会。
由于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庆祝,我准备先来一段肆意的奔跑,完全可以喊着一二一而踏着右左右;还可以边脱裤子边奔跑,也不用担心别人嘲笑;甚至可以一手指着天、一手指着地,并且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前跑。鬼才担心呢,反正,谁也看不到我的容貌。
嚣张,我要嚣张,要更嚣张。就在我准备做出一个更下流的动作时,却突然被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的我慌忙站起,当看到四周黑得如锅底一般,我顿时恼怒起来。想起阳光下那些讥笑的目光,顾不上疼痛,我俯下身子,一点点摸索。原来,绊倒我的只是一截突出地表的树根。若是白日还好,但此刻我绝不再原谅它。我要将它整个拔出,再扔到黄泉中,让它死的越凄惨越好。谁想,我低估了这截糟糕树根的坚硬,又抠又拔扯了又扯,却感觉不到它有丝毫松动。该死的,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轻易放过它。一次次,我竭力地抬起腿,死命跺在它的脊背上,直到心中怒气消了大半。只是,在我转身要走的刹那,却发现我的脚一支比一支疼。
大声咒骂着该死的树根,嘶哑的嗓音传的老远老远,却没激起一点儿回音。我脸上的笑意更浓,随意在地上摸索了几块石头,便奋力砸向浓稠的夜幕。
完全无法想像。也许其中的一颗,落在了青鸟的巢里。愚蠢的鸟儿被吓了一跳,却在片刻的迟疑后,继续孵化它身下的蛋,只是有一枚它永远也孵不出。愚蠢就是愚蠢,即便这样,它还是没日没夜地孵。
也许尚有一颗,径直刺向水流。原本相爱的鱼儿,看着从天而降的巨石战栗不已。它们哭哭啼啼,以为是上帝不认同它们的爱情,就那么可笑地背对着彼此,狠心远走。
也许在那些石头中还有这样的一颗,它被灌注了毁灭的力量,带着火光冲出大气层,极速地刺向月亮。当想起月亮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我斜斜的嘴角笑得更是狰狞。
是的,我就是要这样,我就是要更嚣张。
嚣张、自由,一想到这些,我便兴奋到发疯。步子越来越快,我能感到自己正踏在草地上,不顾风儿的阻拦,拼命冲向前方。在踏出最强的一步后,我终能享受飞翔的快感。我就是要践踏更多的草地,要跑到更远的远方。隐隐听到永夜的呼唤,在那里,好像可以更自由、更嚣张。
一定是跃起的足够高,我才能在坠落时滑翔。张开双臂,任劲风穿梭于发际。何惧?我羽翼硕大,振翅天荡;何畏?我腹腔孔武,肆意铿锵。
恍惚间,我嗅到空气中漫舞的香味,可还未等细细品尝,疼痛便开始在全身张狂。树叶惊叫着将我避开,枝干却想坚守自己,甚至妄想救下从天而降的我,只是那稚嫩的躯干纵是坚持又能阻挡多少?于是,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坠落的声音,又难以招架地顺着山体滚落。直至我的腹部撞击在一棵粗壮的树根,疼痛、晕眩,竭力缩成一团。两手刚要掩住双面,却被脸上传来的刺痛弹射而开。此刻,最纠结的莫过于这双颤抖的手,它哪里都想抚摸,可仅是轻触换来的疼痛,便使它明白哪里都摸不得。
我恨死了这片林子,尤其在嗅到那浓厚的花椒味后。想起奔跑时的自由,高高跃起时几近触摸到的信仰,谁又能甘心这样——蜷缩着任痛苦摆布。匍匐着身子,我向假想的出口爬去,可地上荆棘密布,横空穿插的刺茎迫使我抱头痛哭:太难了,这条路太难了!再看,我跪卧的身躯多像愚蠢的青鸟,心里的绝望和狠心远走的鱼儿一个样,只是扭曲的脸庞哪像皎洁的月亮,丑陋、肮脏。可笑地,绝对的自由竟变成了嚎啕乖张。
就这样哭泣着,直至眼角再次感触到光芒,我才试着抬起头寻望。日头已经升至半空,又是那几个流氓自东山而下,未对我瞟过一眼就嬉笑着远去,游吟着:荒诞的岁月啊,荒诞的人生。
多年后,花椒树上依旧遍布突刺,却再未曾再刺痛我,信仰很少被提起,自由也不再需要黑夜来掩藏。只是偶尔还会望着山腰,我知道,那里有和我一样折断过的枝干,也终于坚信:山谷里,仅存的是无数个太阳与独有的自己。
说给你听:
这篇文章是我高一时的考试作文,老师虽然评价看不懂,但还是给了我及格分。
也是在这一年,母亲第一次说我是个疯子。喝酒、逃课、打架也被打,决定辍学,只是最终还是没耗过父母。
也许正如这篇文章的题目,接下来的三四年里,我没少做荒唐事。父亲不再过问我的学习,即便浑身是血的回到家里,父亲也一字未问。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呆坐着,没想着止血也不觉得疼。
等母亲回来,后脑上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就像那段荒诞岁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