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学区房

去年年底，海山市教育局网站公布，罗马小镇被划到了海山市重点初中——海山市实验中学的片内。罗马小镇摇身一变也成了学区房，房子销量大增，价格也是蹭蹭涨。

可是再贵的房价，也阻挡不了这些当爸妈的热情，为了能让孩子能上重点初中，再贵的房子也要买。因为今年还没到招生日期，罗马小镇业主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上实验中学，我们心里一直也没有谱！

孟姐得到学区房消息的第一天，就跑来跟我买了房。孟姐演绎了现代版的“孟母三迁”，她为儿子上学，先后买了三次学区房。

孟姐的儿子上幼儿园时，她为了让儿子进海山市大学旗下的公立幼儿园，就买了套大学家属楼的二手房；为了让儿子上市重点小学，又买了套小学的学区房；买罗马小镇的房子，是为了让孩子上实验中学。

孟姐的儿子今年就要升初中了，她对“实验中学靠不靠谱？怎么上？”这件事最上心。从1月份就开始在售楼处、实验中学和教育局之间跑来跑去，打听怎么入学。

今年3月底的一天，我正在前台站岗，只见孟姐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售楼处。

她有一头黑黑的短发，蓬松而整齐，眼睛大而有神，皮肤白皙，化着精致的妆容。她穿着一身米色的职业套装，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巾，下身穿着肉色的丝袜，一双棕色的高跟鞋，精明利索又带几分优雅。

因为她做了很多年化妆品直销，事业做得很成功，皮肤不仅保养得好，而且特别懂得着装打扮，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已经40多岁。

“浅月，我心里总算踏实了，我们儿子肯定能上实验中学了！”孟姐脸上洋溢着笑容跟我说。“但是，需要你们帮忙办个手续。”

“那真的太好了，姐！有啥需要帮忙，您尽管说。”我说着，带孟姐走进了售楼处。

孟姐坐在沙发上，有些气喘吁吁，喝了口水跟我说：“咱们罗马小镇孩子上实验中学，先要给孩子落户，落户了也不一定能上，但就有参加考试的资格了。我儿子成绩非常好，肯定能考上。因为我是二期业主，还没交房，给孩子落户的话拿房子的网签合同和发票就行。”

孟姐一提到网签合同，我心里一咯噔，这网签难办呀！因为罗马小镇二期的房子开发商全部做抵押贷款了，估计今年年底前都网签不出来。可是，我不能直接告诉孟姐呀。

“姐，那个网签……我去问问顾经理看能不能签？”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先用缓兵之计吧。

我去找顾北晨经理，说孟姐要网签合同，他表示也无能为力。可是，对于孟姐来说，孩子上学是大事呀。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让孟姐回去等消息。可是还有不到3个月，孟姐孩子就要小升初了，落不了户，上不了学，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呀。

我们无奈之下以各种理由推脱孟姐，让她在家等。我们跟公司多次反映情况，帮忙想办法，但是网签合同最快还要等2个月。

纸总是包不住火，孟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大概过去了1个月，孟姐突然带着几个其他业主跑来售楼处大闹。

“你们这骗人的开发商！一个网签合同拖了我这么久！如果我儿子上不了实验中学，我跟你们没完！今天务必给我办出来，要不我们就拉条幅，我也不顾脸面了！咱们鱼死网破！”孟姐大声叫骂着。

我跟顾经理见状，赶紧过去处理。孟姐见到我们，忽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头发有些凌乱。

我把她扶起来，扶着走到沙发上坐下，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跟我们说：“你们说说到底什么原因，为什么就这么个网签也办不了。我这一辈子就指望我儿子了，这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只是个工作，可对我来说，比命还重要。”

孟姐跟我们讲了她的故事。她年轻时生活在农村，老公是个没出息的根雕工人，十年前人们不认根雕艺术品，他们日子穷得叮当响。因为孟姐比较好强，不甘心在农村受苦，而老公敦厚老实、不善言辞，所以她跟老公在10年前就离婚了，她一个人带着3岁的儿子来城里生活。

她为了方便照顾孩子，选择了做化妆品直销，通过自己的拼搏奋斗，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这10年她也没有再嫁，一个人照顾孩子。因为孩子就是她的一切，所以她对孩子的教育特别重视。

“你姐我也是做销售的，做销售最根本就是要讲诚信，你们这样一直骗我，推推拖拖是怎么回事？”孟姐生气地说。

顾经理最终跟孟姐讲出了办不了网签的实情，她也理解了我们工作的不容易。但她还是伤心地哭了起来：“顾经理、浅月，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呀！要不然孩子就没法上实验中学了！”

看到孟姐如此得痛苦，我心里也隐隐作痛。后来，顾经理跟公司领导又汇报了孟姐的特殊情况，公司也考虑到实在是不能耽误业主孩子上学，就想办法缩短了网签解压的时间。我亲自跑房管局、银行，加快网签办理进度，大概用了一周多，孟姐的网签合同总算下来了。

孟姐孩子顺利落户并参加了实验中学的入学考试，分数也达标了。

孟姐为了感谢我和顾经理，给我们送来了一大篮子水果。她带儿子来到售楼处，看出来她刚做了个新发型，脸上洋溢着喜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姐的儿子，他瘦瘦高高，皮肤有些黑，戴着眼镜，穿着一身运动服，手里一直玩着手机，头都不抬。“洋洋，快喊浅月姐姐。谢谢人家帮忙！”孟姐跟儿子说。

洋洋头也不抬，也不吭声，还是低头玩着手机。“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没听见妈妈说话吗？”孟姐斥责道。

“你烦不烦，要谢你谢吧，我根本不想上什么实验中学！”洋洋恶狠狠地说，说完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孟姐让我不要介意，说孩子读书读傻了，不懂礼貌。

时间过去了2周左右，那天天气风雨交加，我正坐在销售前台，跟客户微信聊着天。“孟姐来了，浅月，看她的表情很郁闷，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去看看。”白卉忽然跟我说。

孟姐拿着一把伞，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牛仔裤。因为雨太大，孟姐的衣服大部分都被打湿了，头发有些凌乱。我上前接待，她见到我，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神色悲伤地说：“浅月，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姐，孩子都考上了实验中学，还有什么事呢？”我疑惑地问。

她眼睛里噙着泪花跟我说：“海山市教育局的政策忽然变了，昨天刚公布，孩子需要在户籍所在区域落户3年以上才能上市重点中学。你说，政府怎么也不考虑一下我们老百姓的感受！孩子上个学咋比登天还难！”

“你也替姐想想办法？浅月。我真快绝望了！”孟姐说。

我安慰了她几句，劝她看能不能找找关系，或花点儿钱让孩子上学。

她听我说完，冒着雨就走了。我看到了一个绝望的母亲在风雨中的背影，因为风太大，瘦弱的身体用力地撑着手中的伞，艰难地往前走……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虽然上天捉弄人，孟姐偏不信命，她认准了实验中学，拼死也要让孩子上。她四处托人找关系，花了10万元，总算把孩子送进了实验中学，听说她把原来那套小学的学区房卖了。

洋洋上了实验中学，在他刚开学1个多月的时候，孟姐忽然给我发微信说：他们家洋洋失踪了！让我们售楼处置业顾问都帮忙在朋友圈转发寻找儿子的消息。我看到后，心里非常吃惊，赶紧给孟姐打了个电话。

孟姐接通电话后，声音有些嘶哑颤抖：“洋洋失踪2天了，前天放学后他跟我吵了一架，我骂了他一顿，他跑出去了，就没回来，我快疯了！他有青春期抑郁症，真害怕他出点什么事呀……”

她要等关于儿子的电话线索，所以没跟我多说就挂断了电话。

时间又过去了1天，孟姐发微信跟我说洋洋找到了。他在同学家住了一晚上，就跑回农村老家去找他的父亲了。

孟姐急匆匆回到了农村，见到了洋洋，激动地又是哭又是打。

“妈，您为我上学操碎了心，又花10万让我上实验中学，我压力大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有时候都想死。”洋洋说。

“妈妈还不是因为爱你！还不都是为了你以后有出息。”孟姐说。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给我最好的教育，但一直忙着挣钱，也顾不上陪我。小时候你嫌弃爸爸没钱，跟他离婚，在你眼里只有钱！我讨厌你，讨厌所有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想爸爸，想他小时候给我用木头雕刻的小汽车、小飞机！”洋洋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孟姐看了看身边的前夫老闫，老闫头顶的头发掉了不少，脸上有了皱纹，可还是原来那样憨厚和令人信任。

老闫家院子里摆满了根雕，这几年根雕生意好，老闫也盖了新的小楼房。孟姐有5年没回来过了，老闫见到她，眼睛里还是充满温情，亲切地招呼她进屋里休息、喝点水。

孟姐刚踏进客厅的大门，眼泪夺眶而出，她看到了一个跟她一样高的根雕，那是她年轻时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飘逸的纱裙，雕刻得那么美，那么传神。

“孟梅，这10年我只要看见她，就像你守在我的身边。这几年根雕生意好了很多，日子也好过了。梅，我爱……爱你，咱们复婚吧！”憨厚的老闫说出了这一辈子没说过的情话，脸红地低下头。

洋洋见到这幅情景说：“妈，您一个人抚养我长大，真得很辛苦。就答应爸，跟他复婚吧。您跟爸在一块，我才回去上学，否则我就不上了。”

孟姐听完孩子的话，看了看红着脸的老闫，心里仿佛有一种东西升腾起来，是爱和幸福。是啊，幸福的一家，比学区房要靠谱多了！

请关注连载目录：【都市】售楼处风云（目录）